方楚楚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琅琊子殺了二十一個女子是為了給珠兒拼湊神魂,但他沒有理由殺店小二。
那店小二又是誰殺的?
蕭望舟見她遲遲不下來,心裡犯疑,正準備上樓一看究竟的時候,卻聽見客棧後院傳來一陣沉痛的哭聲。
蕭望舟循聲看去,看見哭的那個人就是夥計田安,他蹲在後院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懷裡還抱着那件繡了“蓉”字的被子。
蕭望舟心下了然。琅琊子逝去之前,竟然解開了這些人的忘魂咒。
二十一名女子的家人猛地想起自己至親已逝,焉有不痛的?隻是回首相看已化灰,隻能徒留傷心罷了。
如此看來,琅琊子逝去之時仍舊怨念未消,才以此作為報複。
那邊方楚楚也聽見了這哭聲,不由心裡咯噔一聲,難道這邪門的客棧又發生了命案不成?
她風風火火地跑下樓來,卻看見的是田安正抱着被子抹淚。
方楚楚松了一口氣。
下一秒,她突然想起什麼。如果田安恢複了記憶,那李大娘的神智,說不定也……
方楚楚用祈求的眼神望向蕭望舟。
李大娘家裡沒有人。她在李姑娘的墳茔前。
再次見到李大娘,她的眼神變得清明許多,隻是依舊哀戚。她點了一盆火,正往火盆裡燒着紙錢,嘴裡還念叨着:“囡囡啊,是娘沒用,保護不了你啊……”
方楚楚心下惆怅,李姑娘靈魂尚在的時候李大娘神智不清,可當李大娘神智恢複的時候也就是李姑娘靈魂散去的時候,難道這就是命數?
“囡囡啊,娘好想你啊……”
聽着李大娘的絮叨,方楚楚鼻子一酸,對她來說,遺忘無疑是減輕痛苦的方式,可她偏偏不肯忘。
“我們走吧。”自打來了這墳冢,蕭望舟就一直在看着她,見她面露凄然,便催道。
方楚楚點了點頭。
可剛走了幾步,她就停了下來。
就在剛剛擡腳的刹那,她分明察覺到李姑娘的靈魄還未散盡……
不行,她不能視而不見。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跺了跺腳,就往李大娘的方向跑了回去。
她割開手指,極快速地在李姑娘墳前畫了個問靈咒。
希望還來得及……
蕭望舟看清她在墳前畫的符咒,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一會兒看那符咒,一會兒又看方楚楚。一會兒像是笑,一會兒又好像在哭。
這分明是江辭月獨創的咒法,别說一介凡人女子,就連天門宗弟子,也沒幾個見過,更别說會用了。
從方楚楚無法被忘魂咒洗去記憶開始,他就一直在懷疑,直到這符咒出現,一切已經毋庸置疑。
方楚楚就是江辭月。
符咒畫好沒多久,李姑娘的臉就漸漸低從紙錢燒出的煙中浮現了出來,隻是似實似虛,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似的。
這也是方楚楚第一次見到李姑娘的長相。她是個鵝蛋臉兒,眼睛雖不大卻也秀氣,一看就是個文靜秀美的姑娘。仔細看看,和李大娘的五官其實也有個七八分像,隻是李大娘被生活搓磨得兩鬓染霜,神情頹靡,不細看是看不出曾經的樣子了。
“娘。”李姑娘叫道。
李大娘垂下的頭猛地擡起,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姑娘的虛影兒,又想上手摸一摸她的臉蛋兒,卻什麼也沒有摸到。
“囡囡……”
方楚楚怕李大娘再受到刺激,抓住她的手安撫着說:“囡囡快走了,您有什麼話,快對她說吧。”
眼淚從李大娘布滿溝壑的臉上不住地淌下,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方楚楚急了,這問靈咒不知道能持續多久,她催道:“你們沒有想對對方說的話嗎?”
“娘,您好好的,好好的,女兒不孝,不能照顧您終老……”還是李姑娘率先出了聲。
“囡囡,都是娘不好,如果不是娘非得帶着你回雪蕪城,你就不會……對不起,對不起……”
“娘,我從來沒有怪過您。和娘在雪蕪城的這些日子是我過得很開心,短是短了點,但哪有什麼事兒是十全十美的呢,娘,你是四海八荒最好的娘,要是有下輩子,我還做您女兒。”
李姑娘的身影越來越淡,她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靈魄即将消散殆盡,話也說得越來越快,最後一句話是“娘,我走了,别再叫人欺負您,要不然我死也死不安甯。”
方楚楚聽了這話,心下一動。
店小二死的前一天,李大娘來客棧找李姑娘,呆呆傻傻間被店小二一腳踹中了胸口。
如今看來,真是一出因果。
李姑娘的魂魄消散殆盡了。
李大娘仍是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許久都未眨眼。
方楚楚怕她再受刺激瘋掉,連叫了好幾聲:“大娘?”
李大娘這才緩緩回過神來,她呆愣愣地轉過頭,抓住方楚楚的手,說:“姑娘,是你幫的我,我記得你,你的恩情我不知道怎麼報,隻能給你磕個頭了。”
方楚楚連忙扶起來她:“不用不用,舉手之勞,您這樣才是折煞了我……”
說着她就要把李大娘攙起來,可自己還沒站起來,就感覺眼前忽地一黑。
這問靈咒,勁兒真猛啊。方楚楚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