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蕭望舟第一次見到江辭月狼狽的樣子。
以前的江辭月,哪怕下山之後沒個正形兒,但也總是施施然就替他擋下一切麻煩,世間的一切仿佛都是她的遊戲。
但現在他眼前的江辭月面色灰白,發如枯草,哪還有當初那個天門宗聖女的模樣?
他想問她怎麼了,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問不出口。
仿佛他不問,師父就依舊是那個不染凡塵的師父。
江辭月看出他心中所想,卻頗為無所謂,叼着根稻草歪着頭:“如你所見,靈力盡失。”
他一下子慌了神:“怎麼會這樣?!”
他還有好多問題要問。
譬如到底是誰傷了她,這世上難道還有能将她傷到這般的人?
還有她失去靈力,為什麼反而要對他避之不見,難道徒弟不是天經地義地要保護師父的嗎?
這下話都藏在他喉嚨裡,來來回回地吞咽了幾回,最終化為一句:“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江辭月拿着蒲扇,輕輕敲了下他的頭:“讓徒弟看到為師這副樣子,很丢人啊!”
還有心思打他,看來是問題不嚴重,蕭望舟定了定神,問:“什麼……時候會好?”
不想江辭月卻說:“不知道,也許很快,也許好不了。”
“什麼!?”
“左右你的毒我替你解了,這下我也做不了你師父了,無論你是自行去遊曆江湖,或是回無咎山,都可以。”她看着他,眼神裡是難得的認真。
這是什麼話!?
蕭望舟握着江辭月胳膊的手緊了緊,悶聲道:“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的人?”
“小舟,江湖很大,天門宗雖為仙門之首,但這世上仍有許多的險惡,我年輕的時候見過了,你還沒見過。”她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說了許多沒頭沒尾的話,“你總要是去見一見的,有沒有為師都一樣。”
他沒聽進去。
不知道為什麼,江辭月這副無所謂的樣子,讓他害怕,也讓他生氣。
“你是我師父,準備就這樣不管我了嗎?”
江辭月依舊沒回答,:“我之前對你管束太松泛了,才讓你養成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以後怕是少不得要吃苦。”
她笑起來,捏了捏他的臉:“隻不過像這種會要命的事,還是少做。”
他撇了撇嘴,自己上無咎山時已經不小,這副性子是自己養成的,與她何幹?她說自己活了幾百年,可誰知道?看着也沒比他大多少,騙要來充這個師父派頭。
他大了膽子,頂撞說:“我不依你。”
“你說什麼?”江辭月蹙眉。
“我說我不依,你要趕我走,我偏不走。”蕭望舟拿定了主意,連聲音都洪亮了不少。
江辭月捏着他臉的手重了幾分:“連師父的話都不聽了是嗎?”
他卻不覺得疼,如今靈力盡失的江辭月的這點手勁兒,對他來說跟一片落葉拂在臉上也差不多。
“不聽,你就當教了個逆徒吧。”
蕭望舟反手把江辭月從榻上抱了起來:“師父如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還是跟徒兒回醫館吧。”
*
一連過了月餘,江辭月仍不見靈力恢複的迹象。
但她好似渾不在意,被蕭望舟拉回醫館後也不尋解決之法,而是天天卧在院子裡看書喝酒曬太陽。
一日他外出看診回來,竟見着她卧在石頭上睡着了。
他丢了醫筐就把她抱了起來,氣急:“你現在靈力盡失,比尋常凡人還要虛弱,怎麼敢就這樣睡了?”
江辭月被他吵醒,有些不耐煩:“一時之間忘了……”
他把她抱回屋,江辭月卻清醒了起來,半卧在床上繼續看書。
見她不睡,蕭望舟也忍不住問:“你到底被誰傷的?可有辦法去解?這幾日我翻遍了書也找不到方法,不如回天門宗,問問掌門……”
“沒辦法解的,别白費力氣了。”江辭月給自己倒了壺茶,也給蕭望舟倒了一杯,“偷得浮生半日閑,這樣有什麼不好?”
“為什麼會沒辦法解?你不是聖女嗎?”
“誰說聖女就無所不能呀?在所有仙門之上,還有天道。”江辭月飲了杯茶,指了指上空。
這是什麼意思?江辭月做了什麼有違天道的事嗎?
她卻不再說了:“去去,别打擾我看話本子,正到精彩的地方呢。”
*
江辭月不當回事,蕭望舟卻坐不住了,幹脆給天門宗傳了個傳音信。
得知江辭月靈力盡失,天門宗卻是比江辭月本人要着急得多,一日裡傳了三四封信來詢問情況。
蕭望舟避開江辭月,一封封地往回寄。
第二日,謝雪明就出現在了他們的醫館之中。
他風塵仆仆,一身寒意,見了蕭望舟也隻是冷哼一聲,推開江辭月房間的門就要進去。
蕭望舟拉住了他。
謝雪明詫異看他。
“你身上寒意太重。”蕭望舟說。
見謝雪明不解,他又補充:“她如今很是虛弱。”
*
蕭望舟給他上了一壺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