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醒着的時候能夠很明白地知道自己是清醒的,但是睡着的時候卻不一定能夠清楚自己在睡覺。
張佳樂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狀态。
他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身邊是一張紙條,拿起來一看,上面是淩亂寫着的幾個大字——找到鑰匙,逃出去!
又是這個地方,張佳樂深深地歎了口氣,撐着地闆盤着腿坐起來,對着眼前的紙條發呆。
他有印象,他來過這裡好多次了,每次出去都是到處走走走,如果代入遊戲那一定是傳說中的走路模拟器,能有多無聊就有多無聊,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來到這裡,也不知道所謂的鑰匙在哪,他隻想回去打榮耀。
坐以待斃也不是辦法,張佳樂最後還是站了起來,揣起小紙條準備往外走,雖然每一次的探索都沒有結果,但總比一直在這裡等着好。
結果一起身的時候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張佳樂彎腰拾起來,是一張角色卡,最老那個版本的,卡的背面用透明膠帶貼着小紙條寫着名字,沉浮,是很久不見的名字了。
那些記憶從腦海深處被挖出來,不啻于把已經結疤的傷口重新撕裂開。
那個文靜内向又漂亮的同桌在即将步入十七歲的時候突然消失在了他的生活裡,明明放假前約好了假期裡一塊玩榮耀,但是他按捺住砰砰跳動的心等到對方上線的時候,得到的卻是陌生的一句“你是誰”,對方說角色卡的原主人把這張卡賣給他了,再後來就單方面把所有的好友删除,連公會都退掉了,張佳樂氣的要死,但是去□□上戳程浮的時候對方一直沒有上過線,張佳樂滿心懷疑是不是他帶程浮打遊戲被她的家長發現了,所以逼着程浮把卡賣了又把他的好友删了。據程浮說她家長管她很嚴格的,她打小連外面的零食都沒怎麼吃過,吃的都管這麼嚴,更别說打遊戲這種在大部分的家長眼裡都是不務正業的行為。
張佳樂憋着一肚子氣,心想等開學了一定要向程浮發出強烈譴責,僅代表等了一暑假一條消息都沒等到的張佳樂的個人意志。
他第一次這麼期待開學,掰着指頭等到了九月一,來到學校後卻一直不見程浮,隻有班主任頂着核桃一樣紅腫的眼睛走到教室,話音裡帶着遮不住的哭腔,
“程浮同學在七月十九日不幸出車禍,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就像是一顆炸彈引爆,張佳樂大腦一聲轟鳴,頓時什麼也聽不見了。
十七歲的學生大多還沒有經曆過生離死别,死亡這個概念仍舊是模糊的,隻能從書上了解到看到的,教室裡鴉雀無聲,或許是因為大家在哀悼,或許是因為對于死亡下意識的尊重,又或許是看着氛圍不敢出聲,總之最後是張佳樂擡頭看着班主任,“老師,程浮……怎麼了?”
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話。
高一那個年級第一去世的消息在學校不胫而走,走廊裡莫名多了很多路過他們班的學生,張佳樂聽到他們八卦,程浮一家是在放假第二天的高速路上出事的,據說當時是半夜,那種盤山公路危險的很,開了十幾年車的老司機走那段路都得小心着來,也不知道她爸媽怎麼想的,晚上黑燈瞎火的不知怎麼的掉了下去,後來被山裡人發現了,這是上了當地電視台的新聞報道,而實際上程浮父母的屍體找到了,程浮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張佳樂偶爾會抱有幻想,程浮或許是被隐居山裡的神醫救走了呢,也說不定是穿越了……如果是真的失蹤,至少給他留些念想。
班級裡連續幾天是沉默的,他身邊的桌子上擠擠攘攘地放着鮮花千紙鶴或者别的,張佳樂會在放學的時候把桌上的東西收拾起來,直到鮮花開始枯萎,他沒辦法然後鮮花的時間停留在最美的那一刻,就好像他沒辦法讓大家一直記得程浮。
張佳樂換了新同桌,班級又漸漸出現了笑聲,班主任依舊精神奕奕地上課,隻有他對着曾經程浮幫他做的改錯本沉默不語。
上面寫了一句話,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他期中數學沒考好,程浮送他的本子,雖然對于張佳樂來說這不痛不癢,但他還是接過來,從那之後開始養成了改錯的習慣。
這句話現在看起來冰冷得可笑。
他在遊戲裡幹脆發了懸賞令,找到後來登了沉浮那個角色卡的人,問他原主人都去世了他的卡到底是怎麼來的,那個人瞞不過,隻好吞吞吐吐地說是在馬路上撿的,張佳樂想跟他說買回來,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對面突然掉線,之後張佳樂再沒見他上過線,想要拿回程浮的“遺物”的願望無疾而終,就好像他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最後變成了午夜夢回時的發呆素材。
可能得不到才會念念不忘,盡管隻是無疾而終的暗戀,張佳樂卻怎麼也忘不了程浮,以至于在他看到那個名字的一瞬間所有的回憶都湧現出來,像一隻大手攥住了他的心髒,酸痛得讓人無法呼吸。
張佳樂不知道他為什麼又想了這麼多,他把卡攥在手心,低聲問:“程浮,如果你的鬼魂真的藏在卡裡,能出來見我一面嗎?我……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