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從她的沉默裡覺察出異樣的味道,王傑希挑挑眉,放下手裡的杯子,“你那裡怎麼了,需要我回去嗎?”
程浮久久注視着在聯盟官方采訪視頻裡擺出客套微笑的張佳樂,很想說她好想回家,非常想,想到鼻頭脹得發酸,在某一個瞬間不經意的渴望打敗了長久以來刻意的遺忘,程浮吸了口氣,最終給出的答案隻有三個字,“沒什麼。”
程浮關了視頻,聲音平靜到看不出從頰邊滴下的眼淚已經把手背打濕一片,“沒胃口……我會煮方便面的。”
王傑希不置可否,徑直問她,“出去散散步?”
“九點半了。”
“我大概十點到小區門口,出來的時候記得穿外套,今天降溫了。”他對程浮潛台詞裡的拒絕視若無睹,拿着車鑰匙披上外套就往外走,順便不忘找上張佳樂,“b市有什麼正宗的k市小吃?”
張佳樂大概正好在看手機,消息發過去沒幾秒就有了回複,他發過來幾個餐館,基本都在王傑希家這一片,“我打聽過了,一緻好評,程浮口味很重辣,你悠着點,别讓她吃多了。”
恐怕張佳樂早就關注過這些了,王傑希又想起程浮對見到張佳樂這件事的抵觸,以及他上上禮拜天回家看到家裡正播放的百花與藍雨的比賽視頻。
王傑希其實不太想考慮這兩個人之間複雜的情感變化,然而剛出事那會在大家戰戰兢兢一片不想面對程浮的哀嚎聲裡張佳樂滿臉懵逼問古堡哪有女鬼的天真表情又蹦出來強調他的存在對于程浮的重要性。
說到底這兩個人的關系從七年前就開始了,張佳樂肯定在意程浮,不然誰會牽挂去世的同桌七年,那程浮又怎麼看張佳樂,是過去她存在的證明,還是在這個世界唯一的留念?
……他為什麼要考慮這個。
他踩下刹車,無邊無際發散的思緒随着發動機一起停止運轉,程浮已經在小區門口等着,這次乖乖披了新買的厚外套,壓在她身上更顯孱弱,王傑希用手背貼下她的臉,涼冰冰的,“你出來多久了?”
“剛剛。”她低聲道,“洗臉了,我不冷。”
臉頰冰涼純粹是因為沾了水才擦幹,至于為什麼要洗臉,遮掩也沒用,眼眶泛紅聲音沙啞,王傑希一看就猜得到。
“走吧,去吃飯。”王傑希拍拍她的腦袋,帶着她往外走。
這片是老小區,一到晚上連個人影都沒有,風涼嗖嗖刮過,不時卷幾片落葉發出簌簌的動靜,在昏冥黯淡的路燈下更顯寂寥,程浮望着腳邊兩道黑黢黢的影子,在拉長縮短之間循環往複,某一個瞬間交錯又立刻分開。
忽然有一道黑影橫在兩道影子中間,把兩道影子連成一片,程浮擡起頭,王傑希不知何時轉過身來,朝她伸出手,“牽手嗎?”
與程浮冰涼的體溫不同,他的手暖烘烘的,而且很大,幾乎能把她的手全部包住,把臉埋在裡面也會很安心。
程浮再低頭看地上時,兩道影子已經徹底融成一片了。
“你怎麼知道的?”她終于想起來問,“我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多的是她不吃飯的時候,怎麼偏偏是今晚回來呢?
王傑希感覺得到程浮情緒穩定多了,氣定神閑,信口開河,“我掐指一算。”
“男巫還管算命?”
她冷不丁幽默一下,王傑希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她是指頭一次見到他騎着想象成滅絕星辰的掃把飛在空中時程浮的疑問,當時他甚至還有閑心糾正說這是魔道學者。
聊着天就到了目的地,王傑希擡頭看看,一個小館子,幸好還開着門,門口坐着個正刷短視頻的中年女人,見了來客便收起手機熱情招呼,張口是帶着濃重西南口音的普通話,他把程浮推進去,看看釘在牆上的菜單,“兩碗小鍋米線?”
程浮默不作聲盯着他,那雙眼睛裡似是有星辰閃爍,仿佛滅絕星辰掃過的痕迹落入她的眼中,星星點點,亮晶晶的,缺德點不考慮場合可以沖上去誇一句美人我可以,但王傑希作為微草隊長,勉強算公衆人物,還要點臉,他想了想,矜持道,“加辣?”
“……”
程浮低頭擦掉眼淚,說話時鼻音很重,甕聲甕氣,再沒了往日的冷清,“本來就是辣的,不用加。”
話是這麼說,端上來的時候她還是往裡面添了兩大勺辣子,看得王傑希額頭直冒汗,很想勸一句程子姐夠了,再多你脆弱的腸胃要報警了,但程浮吃得面不改色。
她吃得不緊不慢,吃到一半的時候又出聲,“男巫,還算命嗎?”
“一日一次,貪多無緣。”王傑希被辣得直喝水,簡直是舍命陪君子,他現在隻擔心他自己半夜去醫院挂号。
程浮看他半晌,默默推過來一瓶牛奶,“好吧,明天再說。”
王傑希猛灌半瓶牛奶之後改口,“但是看你與我有緣,再贈你一卦。”
“能算算,過年回家,是吉是兇嗎?”程浮問道,在王傑希怔忡的目光裡,她沖着他笑了笑,不再含着眼淚,他從沒見過程浮這麼燦爛的微笑,霎時雲銷雨霁,天光熠熠,“我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