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抵達庫房窗口的時候,陸離身披鶴翎早已駐守庫房内,在不遠處另外一扇窗内,隻隔一牆,互相看不到的位置。
直到變故突生,他敏捷地随着人群潛行在孫虎周圍,并早于混亂的人群一步,在一從孫虎撤退方向的灌木附近等待孫虎。他本計劃“噬心”來襲時啟動離魂鐘,女孩孤注一擲的嘶吼卻仿佛一聲滾雷在大雨中炸開。沒人看到鶴翎之下,他慣常不動聲色的臉有多麼驚詫。
那個打手提刀逼近不遠處的貨箱,她終于冒出頭來,中午那身漂亮的裙子已經參差不齊,從頭到尾狼狽不堪傷痕累累。雨水沖刷着她蒼白驚恐的面龐,她眼睛裡卻炙熱執拗地如同燃燒着一團火。
那個女孩,口中大聲地喊出冥時倒數,不顧一切地跑進滂沱大雨,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他心上。一種難以言表前所未有的痛楚湧上心頭。那一刻,身為鶴吏該要恪守的職責被抛之腦後。
再不朝她狂奔而去,就要來不及了!
邏輯、理智都無法阻擋他扯下鶴翎,現身于衆目睽睽之下,風一般迅猛地靠近,将搖搖欲墜的她護在自己懷裡,以身為盾。
之于剛剛那種陌生而強烈的感知,肩頭被刀刃刺入的痛覺實在不算什麼。穩妥地攬住她,他隻三兩招,便讓那個襲擊者摔倒在地動彈不得。
懷裡的女孩呆呆地望着她,眼神有些迷蒙。在冰冷的大雨中,她渾身滾燙異常,卻依然不忘提醒他冥時将近。
“陸離!冥時!六!五!四!三!二!一!”
按照她的提示,他扣動懷中的離魂鐘。不遠處,被簇擁的孫虎登時頹然倒下。與此同時,警察從工廠正門突入已經到達倉庫。警笛聲大作,有人不斷用擴音喇叭重複着請現場所有人立刻停止打鬥,向警方投降。
嘈雜混亂中,雨勢減小,轉變成雨霧飄灑天際。沒人注意這處偏僻的灌木叢發生了什麼。
任務的順利結束,讓他們如釋重負。懷中的女孩終于卸下壓力,精神有些渙散,恍入夢鄉。直到,一滴血從他傷口隕落,混着雨水滴落在她臉上,她蓦地“驚醒”,張大眼睛探究地望來。他不露聲色地将她放開。
她是安好的。
很奇怪,這個認知讓陸離心中升騰起一種奇妙的平和踏實。
“小傷,别怕。我們先離開。”
他對她安撫地一笑。
“可以順着灌木叢走,那邊有面矮牆。我是從那邊進來的。”
陸離點點頭,主動架住搖搖晃晃體力耗盡的楊光,兩人拔腿開動。隻是沒兩步,前面一個身影在雨霧中顯現。被雨水打濕全身的少年貿然出現在前路,見到他們,立即心急如焚地跑了過來。少年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并不驚訝卻悶着一口氣。他沉默地,蹲在楊光面前,示意她上來,自己背着她。楊光遲疑了一下,她擔心陸離的傷口需要盡快治療,現在兵荒馬亂,如果和警察有所交涉,恐怕三人想盡快脫身都麻煩,對淩路這高三的孩子也是麻煩。于是她便不再猶豫,果斷不忌諱地趴了上去。淩路背着楊光走在前面,楊光迷迷糊糊地,但能感覺到陸離就在自己旁邊一起前行。途中,陸離的電話響了,他從懷裡掏出尚未淋濕手機。
簡短地接完電話。陸離回頭對二人輕聲道。
“重升在外面。”
這話讓另外兩人多少有些振奮,淩路大步向前走。陸離目光遊離在小動物一般趴在他肩頭的楊光身上,也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路過之處,留下了一段血迹,但很快,便被雨水沖刷地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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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楊光是在高冉冉的驚呼中從半昏迷狀态醒過來的。剛剛三人如何過的矮牆,自己如何被安放在吉普車的後座,高冉冉為何出現在這裡,她一概不得而知。
車子已經停在了陸離家門口。自己似乎被放在了吉普車後座的一側,靠在了誰身上,擡頭望去,是坐的筆直的淩路。但此刻,淩路也扭頭看向了驚呼的聲源。楊光随之望去,高冉冉在另一側的車門處,面色驚恐,剛剛發出聲音的就是她。而她旁邊,重升抱着一個傾倒下去毫無知覺的人,正是陸離。楊光感覺心頭一緊,猛地坐起身,目之所及,原本陸離靠着的椅背,一灘殷紅的血迹印在上面,甚至還有大股向下流的痕迹。
直到這時,楊光等人才發現,剛才一直表現得如他自己所說隻是小傷的陸離,實際上遭受的一擊是在鎖骨之下,貫穿肩膀的。而他一身黑衣黑褲,加上三人急于走出工廠,竟然沒人發覺。因為失血過多,他的唇色都隐隐泛着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