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面露難色,倒是高冉冉接過服務生送過來的咖啡後,瞪了重升一眼。
“兩百多怎麼了?還苦了你哦?”
“不敢不敢……楊妹妹繼續問,盡管問!”
高冉冉和楊光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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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山上青松依舊,初冬的氣息已經到來,天氣不甚晴朗,尚未黃昏的午後,山中竟然就開始彌漫起薄薄的霧氣,更顯得有幾分冷寂。陸離身披鶴翎,支身踏入長明寺。穿過熟悉的甬道,走進内院。灑掃的小沙彌經過他身邊,旁若無人地徑直向前,繼續打掃。
蓮花池中已是枯枝一片。霧氣漸重。雨亭之下,一個同樣披挂鶴翎的男人伫立在原地。高處生風,烈烈吹動他鶴翎上的羽毛,看上去,仿佛要随時臨風而起,一躍于天。
“阿猙。别來無恙。”陸離走近他,同樣站在雨亭下,與他并肩。兩人一同眺望山下的遠方,一如第一次臨世的模樣。
猙輕浮地一笑,眼睛裡卻全無笑意。
“怎麼,陸離大人,此番前來,是為了調任雪城前來賀喜的?”
“萬老前些天将此消息告知于我,我便猜,你一定會來長明寺。”
“來這,你也配?”猙終于轉過頭,似笑非笑地望着陸離。
陸離好不躲閃地直視他:“阿猙,我信你定不會違背鶴吏的準則私自傷她。隻是,這本是你我二人恩怨,能否,不要再将她牽扯其中。”
猙聽罷,忽然猖狂地大笑起來。
“不再将她牽扯其中?陸大人是出于恪守法則不幹預人類的行為,還是出于私心?”
陸離心中一跳,卻面不改色,一闆一眼地回答:“何謂私心?不過是謹記身份,莫給世人增添不該存在的命格罷了。”
猙斂了笑容,連眼睛也徹底冷了下去:“陸大人,果然還是一貫慈悲為懷。隻可惜,這份慈悲,單單沒有分些許給阿璎。她沉入這湖底冰冷的泥沼,連屍身都尋不到。罷了,你不懂的,即使過了百年千年,也依然不會懂。”
猙轉身想走,卻被陸離出手攔住。二人均穩住身子屹然不動,雙手架在一起出招過式行雲流水,最後四手交疊,卡在半空中。兩人距離極近,目光對峙在一處,猙看着陸離平靜的臉,内心忽然大為不快,挑釁一笑。
“我不會動她命格的。隻不過于她而言,你的存在,怕是比我,兇險的多。”說至此,猙貼近陸離,“有時候,對衆生的是慈悲,對某個特定的人反而是無情。”
說罷,猙飛身跳至另一側的欄杆,立在上面,俯瞰陸離,眼神透露着不屑一顧的輕狂。
“小心最後,落得賊喊抓賊。”
随即閃身消失在霧氣中。
陸離凝望着了無人煙的虛空。眼神中竟然露出了難得的彷徨。
猙實則并未走遠,翻身而出之後,就落在在雨亭頂尖,聽着響動。半晌,陸離從雨亭緩步離去。猙面無表情地注視陸離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濃霧中,收回目光,眺望面前沉浸在霧氣當中的荷花塘一片枯槁,似有所思,眉心忽而緊蹙。一陣山風襲來,他的長發紛飛,而臉頰旁,一滴淚随着山風,“滴答”一聲跌落塘中。
那一年夏,遙遠地相隔在上個世紀,卻鮮活地一如昨天。恍若隻是一眨眼,滿池蕭瑟便化作了盛放。
“撲通”
一枚硬币跌入水中。池塘上方,長願橋上的雨亭中,傳來了一聲青年的懊惱歎息。
青年探頭看向池塘,臉上略帶遺憾失望。清爽的短發,俊朗的五官,高挑的身形,朝氣蓬勃的精氣神,即便隻着粗麻布衣,也擋不住在橋上或路過或駐足的小姐姨娘們都禁不住偷瞄兩眼。隻是,他隻沉浸于自己的硬币沒有投進花心而懊惱,并未在意旁人的目光。直到有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懊惱。
“小哥可有多餘的大洋?”
他側頭望去,隻見自己身邊不遠處,一個一身墨綠旗袍的女子側着頭和自己搭話。女子妝容精緻地很,蒼白的一張臉,豐盈的紅唇,細細描繪的眼尾眉梢,見他扭頭望自己,妩媚一笑,盡是風情。
“門出的急,未帶銀元。不知可否有幸,向小哥要上一塊大洋。日後小哥可到梨園,塵璎定十倍奉還。”
他怔怔望着那女子,一時間竟然答不上話來。
記憶裡盛夏午後蟬鳴聲聲,是那女子先開了口,擾了他的安甯。
忽而一陣帶着枯葉的北風掃過,枯葉擦過他的臉頰,将那夏日的幻象一掃而光,也把他再度拽回到近一個世紀後的寒冬。
霧氣早已被山風吹散,猙兀自站在雨亭頂端,凝望一池衰敗,露出苦澀的笑容,低聲沉吟。
“是你先開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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