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閻回了家，應該說是回到了顧家裡。

他走進門，現在是工作時間，家裡幾乎沒人，隻見到祖母坐在搖椅上織着毛衣，織針互相摩擦出一絲細微的聲音，甯靜而祥和。

這個畫面忽然讓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顧閻緩緩壓下心裡的躁動，開口道：“我回來了。”

祖母人老了有些反應遲鈍，她過了一會兒才扭過頭來，見到他就就露出微笑：“你回來了。”

祖母站起身，拿着織了一半的毛衣過來：“我想給你和小沈織兩件毛衣，小沈喜歡什麼顔色的？”

顧閻突然卡殼了：“……我不知道。”他不知道這一世的沈洛文喜歡什麼顔色，或許沈洛文說得對，他不了解這一世的他。

祖母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他：“沒關系，我去問問小沈，到時候再告訴你，你記下來就好。”

“好。”顧閻沉默了一會兒。

“那今天在家裡吃飯嗎？”祖母扶了扶老花眼鏡，想看清一點顧閻的模樣。

“在，叫大家回來吃飯吧，熱鬧一點。”顧閻幫她把眼鏡的鍊子撥到脖子後，手指頓了一下，祖母已經一百二十歲了，到了人類壽命的極限，他已經盡力了。

“那我吩咐廚房做你們愛吃的。”祖母笑着說。

“嗯。”顧閻笑了笑，“我上樓看看。”

“去吧。”祖母看着他上了樓什麼都沒問，她低頭看着手上的毛衣，那天沈洛文突然走了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

顧閻來到自己的樓層，在那間房門前站了很久，他扭開門把走進去，映入眼簾的都是“聖祖”的畫像和雕刻。

是他記憶之中的沈洛文。

顧閻的腳步突然有些沉重，他艱難地擡起腳走過去，坐到中央的椅子上，低頭撿起雕到一半的雕像抱在懷裡緩緩閉上眼睛。

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過了二百六十年了。

——

二百六十年前。

京城的街道上人來人往，攤位和商鋪的老闆都在吆喝着拉生意。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香滑解渴豆腐花！”

“糖人！有糖人買啊！老少佳宜！”

“這裡有海運過來的胭脂水粉！”

“最新款琉璃珊瑚首飾！”

“你吃不吃糖人？”街道上的一個青年指了指前面的老闆，問身邊穿着青衣的朋友。

宋青廷望了他一眼：“你們蝶族不是正要準備祭月嗎？你那麼閑？”

“準備儀式又不需要我。”穿着一身錦衣華服、拿着扇子的莊曉夜搖搖頭。

宋青廷看向那些糖人：“恭喜你即将成為少主，今天我請客吧。”

“你有錢？”莊曉夜又嘴賤。

宋青廷冷笑一聲：“我好歹是一個正兒八經的大夫。”

“那你請客吧，我要十個糖人。”莊曉夜立刻不客氣。

“……小心吃胖你。”宋青廷無語，掏出一串銅錢來。

莊曉夜耍帥般打開折扇搖了搖：“我們本來就喜歡吸食花蜜。”

宋青廷走過去和老闆說：“要二十個蝴蝶形狀的糖人。”

“好勒！多謝這位客官，請稍等！”老闆眉開眼笑地接過銅錢，手腳麻利地開始現場制作。

莊曉夜站在攤位前看着老闆造糖人，他又側頭看向宋青廷：“你不吃？”

宋青廷搖頭：“吃得多不好。”

“哦……”莊曉夜又低頭看糖人，過了一會兒老闆就造好了二十個，他接過來，遞了一個給宋青廷，“偶然吃一個也是可以的。”

宋青廷接了過去，轉了轉糖人：“真漂亮。”

莊曉夜目光一亮：“你也覺得吧！”

“我是說純金色的糖人很漂亮。”宋青廷轉身繼續逛街。

莊曉夜追上去：“七彩的不好看麼？好像彩虹。”

“……”宋青廷微微側目，“太炫彩了。”當他知道莊曉夜的翅膀是七彩的時候他幾乎是崩潰的！簡直閃瞎人的眼睛，但在蝶族顔色越華麗閃亮代表着能力越強大。

莊曉夜“啧”了一聲，添了一口糖人：“我們又不像你們的種族。”精靈族族那邊追求的是純淨的、透徹的、幹淨的顔色。

不過……

他看向宋青廷，但宋青廷的翅膀有殘缺，無法展開，所以他離開了族群自己生活。

宋青廷笑了笑：“你不懂。”

反正兩個種族一直無法理解對方的審美。

莊曉夜攤了攤手，一口一個糖人：“等祭月儀式過後我再來找你玩。”

“别來了，我很忙的，還有很多病人。”宋青廷也把糖人吃完了，因為莊曉夜即将做少主，他才特意陪他出來逛街。

“我應該不會忙太久！”莊曉夜把其餘的糖人都收起來，擡頭看了看前面的宮殿，“長老說不久之後這個國家會有大事發生。”

“什麼事？”宋青廷有些好奇。

“不知道，長老他們沒有具體說什麼。”莊曉夜見到前面有豆腐花又說，“我們去吃一碗豆腐花吧，我要甜的。”

“……好。”宋青廷舍銀兩陪吃貨，逛完整個街道之後差不多日落了，他說，“祝你祭月順利。”

“多謝。”莊曉夜對他揮揮手，“下次見。”他臨走前又把一個糖人塞他手上，“你其實也可以吃的。”

“再見。”宋青廷擡手看着莊曉夜走了，半晌後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的糖人。

能醫不治醫，他無法治療自己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