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場外面傳來了人聲,想來是下一波排練要開始了。
“我試試?”賀易凡躍躍欲試,手剛伸向控台,卻被魯工攔住了。
“别急,接下來不能練,”,老燈光師頭也不擡,“商演最後一輪排練,要是你一按錯把人打成綠臉,台柱子能掀了這後台。”
“……這麼兇?”賀易凡下意識問。
“兇不兇你一會兒看,”,魯工擡手指了指舞台,“那就是我們劇團最挑演出的主角。”
賀易凡不以為意,認為老師傅是太誇張了,就算是舞蹈演員,歸根到底也是打工嘛,上班的事情需要這樣斤斤計較?
他偏過頭去,在看清舞台上那人時愣住了——是季修白。
賀易凡知道季修白舞跳的好,但是……竟然已經到台柱子的地步了嗎?
“别看他年紀不大,選節目比老太太還擰——什麼演出肯上,什麼不肯上,全憑他一句話,”,魯工倒像有點佩服,“但凡他肯跳的場子,就沒有不出效果的。”
賀易凡沒接話。他對季修白的認真是有所了解的:季修白對每一場演出的把控幾近偏執,有時候甚至為了一束燈的角度、一道光的色溫和舞監吵翻。不是普通的執拗,類似某種潔癖,也或許是某種……逃避方式。
燈光再次亮起,舞台中央出現一個靜默伫立的人影,白衣束袖,頭戴飛天冠飾,袖口貼金而不喧嘩。
音樂起時,那人緩緩轉身。
是敦煌舞。
沒有唱詞,也沒有對白,整個舞台上隻聽得見古樂和織出的風聲,仿佛某個千年前的晨曦,從舞者指尖一點點被點亮。
他的動作并不激烈,甚至稱得上柔和,袖帶随着身形飄起又落下,像是壁畫中拂過石壁的風,那種克制的力量感讓人不由自主屏息凝視。
魯工不知何時停下了講解,隻輕輕點了一句:“他是難得的,有‘感應光’的人……你懂我意思吧?”
賀易凡沒有應聲。
旋轉、下腰、揚臂,都是古典舞基礎,卻因演出服和舞者身形而呈現出極強的空間感。衣擺翻飛時燈光正好掃過,如金粉飄灑,投在背景幕布上。
沒有唱詞,伴奏是一段低緩而空靈的曲子,像是黃沙漫漫,又像是千年石窟中的低語。
賀易凡沒動。他不是舞蹈愛好者,也不懂舞種技法,但某一瞬間,他竟感覺時間像是慢了一下。
直到舞蹈結束,燈光一層層收束,魯工又開始了他的誇誇模式:“看到沒?剛才那個跳腰翻那段,我那燈下得多準?跟着節奏下光,台柱子一揚頭,咱這臉一勾——簡直天衣無縫。”
賀易凡卻仿佛沒聽見,直到魯工在他眼前朝他揮了下手,他才像慢了一拍似的低低“嗯”了一聲,眼神還黏在剛才那一束金粉般的光裡,久久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