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易凡原本隻是在看。
可漸漸的,他坐在觀衆席中前傾着身子,目光盯着那一道光中的身影,忽然意識到自己眼眶發熱,心跳莫名有些亂了。
他不知道是哪個動作先拽住了自己。也許是那一瞬間肩胛展開時像飛鳥投林的弧線,也許是某一個低頭俯身的角度,讓人忽然覺得他在禮拜,在朝向某種遙遠卻真實的信仰。
季修白的眼神是靜的,冷靜又專注,幾近無機質的完美。可在這樣的眼神下,他的身體仿佛在燃燒——那不是為了打動誰的表演,而是一種脫離了技巧層面的純粹熱愛。
他是真的……在愛着跳舞。
超越了性别、形式,甚至世俗的,直接熾熱、不可遏制的生命力。
賀易凡是個最經典不過的社畜,隻要工資開得足夠,他可以摒棄自己的興趣和内心,将身體出賣給公司。或許有人覺得他工作能力很強,并且對每個項目都認真負責,但那也逃不脫賀易凡隻是在應付生活:對他來講生活就是這種沉悶無聊的東西。
但是今天,在季修白身上,他看到了從來沒有在他身上存在過的、熱烈的生命力。
一瞬間,賀易凡覺得他像從某個孤獨、枯燥的灰色世界裡走出,站在這光影之中。
為了熱愛而燃燒。
演出結束時,掌聲如潮,季修白站在舞台中央,眼角有細汗,呼吸不穩,卻仍優雅地屈膝緻謝。
就在他擡頭掃過觀衆席時,一塊……顔色詭異的東西猛然撞入他視野。
那是一塊牌子——醜的醒目。
季修白的粉絲群體選擇了白色雲朵作為了他的應援物,燈牌上往往也是在他的名字後畫一隻小小的雲朵:小巧、輕盈、規整。而那塊牌子……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坨排洩物,甚至隐隐能看到上面冉冉升起的熱氣。
這塊燈牌的最初版本——至少在賀易凡看來,是簡潔而不失可愛、熱情而不失優雅的。牌身是硬殼亞克力材質,燈帶走的是柔光線圈,還專門繞出一圈雲朵邊緣,細節做到極緻。
問題出在小羅強烈推薦的那項“黑科技”上。
在小羅的建議下,燈牌上“季修白”這三個字用了一種擴香性非常強的糖霜,離着十幾米遠就能聞到香甜的氣味,“比視覺打擊還猛”小羅如此說道。
這個構思當然不錯,賀易凡也相信在小羅第一次被表白時這項黑科技有着不錯的表現,但問題是現在是TM的夏天,糖霜一上車就開始融,等人下車,牌子已經成了半流質狀态。而選擇了相信小羅的賀易凡還加量不加價地把糖霜抹得均勻又厚實,導緻最後的結果已經十分類似于恐怖片中的道具了。
他隻好在場館門口臨時找了塊硬紙闆,在上面發揮了自己的靈魂畫技——于是就成了這個樣子。
季修白站在台上,目光死死黏在那塊牌子上,簡直懷疑是進了自己的黑粉。然而燈牌一歪,下面露出了賀易凡的臉。
昨天的票他在路上弄丢了,所以最後沒能送出去,今天也根本沒指望賀易凡會特意過來看他的演出。
但是他來了。
‘他是愛着自己的’,季修白忽然如此想道,不論之前的行為是否有所偏頗,他愛着自己,季修白恍惚起來,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冰冷的外殼已經哐啷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