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二月的天，即便是杭州也讓人冷得瑟瑟發抖，更何況葉修出嘉世的大樓時隻穿了一件外套，雖然不薄，但是也不是厚到能讓他從容自在地走在雪裡的程度。

可葉修還是停下了腳步，他的目光不可控制地停在了路邊，路燈杆下有一個人站着，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裙加短靴，顯得瘦弱嬌小，及肩的頭發燙成内扣，襯得臉更小了點，而她的相貌……很難想象這是能夠在現實裡看到的模樣，她的美不僅是好看的五官拼湊，而是能夠把五官完美地捏合在一起的那種氣質，但現在她面無表情眼神空洞，生生讓這副美貌大打折扣，氣質也是美的一部分，這句話不是騙人的。

他見過她。

“原理。”他喃喃低語。

而對方依舊站在路邊，盡管雪飄飄灑灑落在頭上身上，卻似乎與整個世界不是一個圖層。

葉修默默注視着她。

他夢到過她，在某一個世界，他記不清經曆了什麼，可從夢裡醒來，他恍惚間真的以為有一個叫做原理的姑娘，陪着他走過了整個榮耀，她是那麼愛着他，把他的夢想當作是自己的夢想，到了忘我的境界，葉修需要職業選手，她每天廢寝忘食的訓練，葉修需要武器裝備，她幫着他一起搶boss，但是她也是愛着榮耀的，才會在葉修按住她讓她休息的時候固執地說“我想要榮耀”，葉修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因為這句話就心動，可他的心髒真的在激烈地跳。

但是第二次再做夢時，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夢裡不知身是客，他作為隊長，笑着祝福微草獲得冠軍，更祝福王傑希和原理終成眷屬。

……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原理應該在他身邊才對。

然而事實是原理在王傑希的身邊，一雙大眼睛彎成了月牙，那裡面鋪滿了對于王傑希熾熱的愛意。

葉修醒來，隻暗自嘲笑自己嘉世這個狗成績他哪來的時間想談戀愛。

第三次，他夢到原理，不再是王傑希，原理作為藍雨的一員，作為比賽中撕破僵局的一把利刃，獲得了當賽季的mvp，而藍雨自然是總冠軍。

不對，不應該，原理……

“阿理，你覺得我有和你共享榮耀的機會嗎？”

他躲在樹後，聽喻文州語氣溫柔地說。

“隊長，除了你還有别人可以嗎？”原理的聲音也很好聽，清淩淩的像山泉水，又涼又甜，即便是燥熱的夏夜裡，他都莫名冷靜下來。

再接下來他反複地在做夢，夢裡全都是原理，她在他的身邊，在輪回，在雷霆，在微草，在霸圖，百花，呼嘯……那麼多次，他一直看着原理在别人的身邊。

直到最後一次再夢到原理，他很明白他愛着原理，他的身邊存在着這麼一個人，但是她憑空消失了。

所有人都說不記得有她的存在，奪冠的照片上平白缺了一塊，遊戲裡那個賬号查無此人，她送給他的所有東西，哪怕一個打火機，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拜托了家裡的關系去查但是根本找不到這個人，世界上沒有他愛着的原理。

時至今日，葉修都能想起夢裡他空對着電腦坐下時那種壓抑到幾近瘋狂的絕望，好端端的人，怎麼會平白無故地消失？

葉修偶爾會想是不是他壓力太大了，但每當他打起榮耀的時候，他又能告訴自己，顯然不是，他很清醒，他不認識一個叫做原理的人。

現在，他開始懷疑自己了。

葉修走過去，叫她的名字，“原理？”

她沒有反應。

……？

葉修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醒一醒，原理？你是原理嗎？”

雖然用的是問句，但他的語氣很肯定，夢裡見過無數遍的人，這就是原理。

不說他為什麼會這麼詭異地頻繁夢到一個不認識的人，現在原理的樣子也很奇怪，說句不好聽的她真的不像是一個活人，葉修沒了解過現在的科技水平，但是好像也沒有到能夠創造出來這麼一個外表與人類無異的機器人的水平。

随着他一聲聲叫她的名字，原理突然眨了一下眼睛，抖落上面落下的雪粒，她轉動眼珠看向葉修，表情沒有一絲變化，搭配着街上一個人都沒有的場景，說實話有一點恐怖，她用生硬的沒有一絲感情的聲音問道：“你是誰？”

他是誰？

葉修幾乎想笑出來，他下意識想說自己是葉秋，又想起來自己已經退役了，不需要再頂着這麼一個名字了，他呼出口氣，帶着霧，也帶着他如釋重負的心情，他不需要聽到原理一聲聲的叫他葉秋了，“我是葉修。”

原理對這個名字沒有絲毫反應，她随即問：“我是誰？”

“你是原理。”

“原理是誰？”

這該怎麼回答？葉修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能夠是他又在做夢吧，要做夢也應該做他重新把一葉之秋拿回來的夢啊？

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原理靜靜地看着他，在某一個瞬間，她突然甜乎乎地笑起來，“隊長，你不是要帶我買戒指嗎？”

葉修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在最後一次夢裡，原理消失之前，他随意地牽着她的手在b市的路上逛，突發奇想問她要不要跟着他一塊踏入墳墓，原理抱着他的胳膊哈哈笑了兩聲，說了一句好呀，然後他們向離得最近的首飾店出發，在踏進店門口的一瞬間，葉修有一種整個世界暗下來的錯覺，在那之後，原理就消失了。

不等他回應，原理又對着他自顧自地皺起眉，鼓着臉一幅生氣的樣子，“傑希大大，你不能仗着我脾氣好就欺負我嘛，我生病的時候你要我早睡早起好好吃飯，怎麼你發燒就可以不吃東西了，我要告訴阿姨了！”

傑希……王傑希？

原理好像瘋了一樣，她一邊像是在跟誰說話，那些名字一一對應着葉修的夢，一邊又用冰冷的聲音自言自語，葉修湊近了去聽，隻聽到零星的語言，諸如“文件已删除”“無法找到該文件”“404 not found”……直到最後，她所有的話變成了重複的“指令錯誤，請重新嘗試”，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葉修擡手捏住她的肩膀晃了晃，她擡起頭，眼睛是幽藍色，葉修從前覺得這雙眼睛像是深海又像是星空，廣闊而神秘，現在隻覺得它看起來有些恐怖，他有一種這實際上是一對玻璃彈珠的錯覺。

“我的名字是？”

葉修閉了閉眼睛，定下心神，再次睜開時，他死死地盯着她的雙眼，“原理，你的名字是原理。”

原理突然身體一軟，向前倒在了他的懷裡，得虧她才一米六五，即便葉修是個不愛運動的宅男也能承受得住她的重量，他低頭一看，地上有一個u盤，可能是剛剛原理掉的，他彎腰把它拾起來揣進兜裡，然後扶着原理朝離得最近的一家網吧走去，雪越下越大了，總得先找個地方休息。

二，

陳果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這個男人，說是要應聘網管，但是卻又帶了個不省人事的女孩，按照他的說法他是做好人好事把門口的人送進來，但是怎麼看怎麼覺得奇怪，一般看到有人倒下第一時間不是打110120嗎，誰會帶着昏迷的人來網吧啊？

葉修幾乎苦笑出聲，“老闆娘，真不騙你，之所以不把她送派出所是因為我認識她，我還有事情要問她，而且她表現的有點奇怪，我很擔心……好吧好吧，這樣，讓她先在我那個床上睡一晚，老闆娘你可以看着她，在她醒來之前我絕對不會碰她一下，行了吧。”

最後陳果半信半疑地看着葉修把他叫做原理的那個小姑娘放到了他未來的住處，還脫了外套細心地給她蓋上，陳果看不得大冬天睡覺隻蓋外套的可憐樣，去自己的房間裡抱了一床備用被子過來給原理蓋上，這才算完。

之後葉修就開始思考人生，一葉之秋，第十區，君莫笑，以及，原理。

他看了一遍新手攻略之後心裡大概有了譜，便打開原理手裡掉下來的那個u盤，裡面是隻有一個文件，《榮耀一刻》。

葉修點進去，裡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文件夾，他打開了一個應用程序，顯示缺少文件，無法運行，葉修便一個個點開查看，在某一個文件夾裡，他看到了一串人名，全都是他認識的人，點進去之後有圖片格式有文檔格式，圖片格式無法打開，文檔可以，葉修點開了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文檔，裡面是幾萬字的文檔，後面全都是亂碼無法查看，但是就算僅僅是前面的幾百字，也足夠令他膽戰心驚。

【葉修】：喲，新手玩家啊？

【￥%…*】：是呀，我聽朋友說榮耀超好玩，想來試一下，不過家裡停電了，就來附近的網吧啦。

【￥%…*】：你也是新玩家嗎，我們要不要加個好友一起玩？我一直玩單機遊戲，還沒怎麼玩過網遊呢。

【葉修】：哈哈，可以，不過你可以看看新手攻略先自己了解一下，哪裡不會随時問我。

這是……今晚發生的事情，嘉世請了孫翔來代替他的位置，以及夢裡曾經他與原理最初的相遇，遠不止這些，原理當時興奮又好奇的樣子沒辦法用冰冷的文字表達出來，可是這些對話沒有一個字出錯。

葉修的手有些顫抖，他深呼吸幾下，退出了這個文檔。

文本——yuwenzhou——亂碼

文本——wangjeixi——亂碼

文本——zhouzekai——亂碼

…………

全部都是亂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