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昊重新坐回你身後的時候，你沒分他半個眼神。

事實上，你眼神都呆滞了。

唐昊上去一句以下克上把林敬言幹翻，從此往好了想就是大家覺得林敬言老林失蹄難免大意，呼嘯那邊管理層也不在意，往壞了想，萬一從此粉絲覺得林敬言已經老了隻要唐昊一聲令下是時候擁護唐昊上位新任首席流氓，以至于影響到了呼嘯管理層的考量回頭再把林敬言開了……之後該怎麼面對呼嘯的隊長啊，想不到，真想不到。

這難道就是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你不可一世了幾年，事到如今竟然也有為人情世故苦惱的時候，回去給伊盛打電話取取經吧，不然你下次看到林敬言可能要先行一步跑路了。

即便你明白，電子競技強者至上，唐昊打得好就該新王登基，享受榮耀。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随着年齡優勢消失而實力下滑輝煌不再的林敬言在這個本應該和氣一團的舞台上狼狽戰敗，在衆目睽睽之下落寞下台卻是事實。

張佳樂跟林敬言關系不錯，出去吃飯的時候會帶着你，他跟你聊過，雖然打的是流氓，可他本人意外的溫和敦厚，與名字相當符合的一個人……與之形成鮮明反差的就是微草那個剛退役的方士謙，甚至嘲笑你就是亦步亦趨跟在鴨媽媽後面嘎嘎亂叫的小鴨子，這人簡直就是為老不尊的代表！（沒有說跟他同一個年紀的張佳樂老的意思）

總而言之，今年跟呼嘯打完比賽還跟着方銳專門帶你去吃了鴨血粉絲湯安慰你不要壓力太大盡力就行的老好人，被唐昊以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推下神壇，就算是同隊，你也沒辦法為唐昊鼓掌。

如果張佳樂在就好了。

你難以克制地想，如果張佳樂在的話，你不需要考慮這麼多，他會在你身邊幫你解決一切，哪怕解決不了，隻要張佳樂在你身邊，握着你的手，至少你不會慌張。

從第五賽季孫哲平意外退賽那時開始就是這樣的。

那時百花人心惶惶，張佳樂同樣壓力山大的情況下，仍舊接過了隊長的職責，他把所有的郁悶怨念和痛苦咽下，帶着你和百花繼續征戰賽場，隻會偶爾玩笑似的跟你抱怨“小優借點睡眠質量看看實力”，又立刻補上一句“不用擔心，醒還是能醒的”。

孫哲平在一邊冷酷吐槽，“多大點事就睡不着了，什麼心理素質，你改天不會猝死訓練室吧。”

你順風順水十幾年，直到張佳樂離開前，遇到的挫折也隻有十四歲時的事故與第五賽季的意外，想想你能在得知你竟然患病好幾年後僅僅是被伊盛揍了兩頓就緩過來，大概也有孫哲平跟張佳樂對橫生意外的态度珠玉在前的功勞吧。

可你還沒有做好自己面對一切的準備，張佳樂就先行一步走掉了。

你勉強深吸一口氣，重新坐起來，轉過身去，唐昊目光炯炯，他一直在看着你，青澀又俊朗的臉上還帶着難得一見的期待，你如他所願地誇了一句，“打得不錯。”

事已至此，也沒辦法再改變什麼，你好像隻能盡一盡副隊長的職責誇誇新人了。

說到底唐昊也有傲慢的資本，那還能怎麼辦呢。

唐昊終于心滿意足颔首，終日暴躁的老虎罕見地溫順一次，弓着腰把腦袋放在你的座椅靠背上，幾乎就是抵着你的後背，他總是冷厲的聲音放軟下來，清晰地從你背後響起，“之後會更強，你看着我就行。”

場館有空調，你隊服裡面穿得不厚，隔着外套他毛茸茸的腦袋蹭過來，害你渾身一顫，立刻挺直了背。

想想百花如今吊在季後賽邊緣岌岌可危的戰績和至今都勉強全靠你這半吊子指揮的團隊賽配合，你又搓搓臉，大感心累，二旬病患滄桑不已，“你少跟我吵幾次架比什麼都強。”

但又過一會兒，你就不再心累了。

畢竟又有了個準備了結嘉世霸圖幾年恩怨的孫翔。

一個孫翔一個唐昊，這兩個人是不是在出生的時候把鄒遠的傲骨搶完了隻剩了副溫吞脾氣給他，天殺的能不能還回來點，百花隊長在線急需！

全場掌聲雷動，歡呼呐喊的動靜幾乎掀翻場館，你聽見身後的觀衆席無數人有節奏地喊着霸圖和嘉世的口号，激烈程度堪比季後賽總決賽比賽現場，就連打下來的燈光在錯覺之中都更盛幾分。

新秀挑戰賽上一次如此熱切的動靜，能想起來的還是你當時挑戰王傑希。

你鬼使神差般朝微草望過去，卻發現王傑希正好也在向這裡看。

注意到你的視線又在朝你笑，動動嘴說了句什麼，從口型能勉強辨認出他在說“魔術師”。

王傑希實際上脾氣不錯，常笑，也是個會幫助你的好心人。

但或許是年紀輕輕當了隊長一肩擔着十一人的夢想逼着他穩重，又或者此子生來深不可測給人一種心機深沉的感覺，你總覺得他大多數時候都在心裡規劃好一切，然後跟隻大貓一樣懶洋洋趴在那裡，連表情都欠奉。

此時他一笑，令你驟然陷入恍惚。

在所有人皆因孫翔的發言而激動的時候，隻有你們兩個人隔着藍雨遙遙對望，因為不約而同的奇思妙想，一同回到三年前同樣的夜晚，你在台上，他在台下。

已然模糊的記憶在許久之後的當下忽然在腦海中清晰起來，飛鳥纖長的尾羽拂去時間的霧氣，你突然看清楚，那時王傑希在聽到你沒頭沒尾的一句魔術師後，似乎也是提起唇角在笑，那時他也在看着你。

他就是在看着你。

幾乎就是下意識的，你也回了他一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