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困得瘋狂打哈欠,恨不得一頭栽地裡,“她們啊……講的彜族話,我聽到了,在蛐蛐你呢。”
他跟江時解釋,“溪柳村都是彜族人,我們從小講的都是彜話,所以大家普通話普遍都不好。”
之前來的時候江時聽江雪說過,他生長在漢族的大環境裡,很少見到這種少數民族聚集的村落,沒想到有一天甚至還成為他們的其中一員。
他疑惑道:“那我怎麼沒聽你們說過?”
高新和撓撓腦袋,“你又聽不懂,我們肯定不在你面前說。而且現在不是流行漢語普及嘛,大家漢話說着說着就習慣了,很少在外面說彜語。”
除非是蛐蛐别人。
高權牽着牛爬上來,江雪和劉玉英止住話頭,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江時分配到了最簡單的工作,丢玉米種子。
很簡單的工作,甚至都不需要他彎腰,隻要估摸好距離,往犁出來的溝裡一丢就行。
江時是第一次幹這種活,頭頂是湛藍的天,腳下是松軟的土地,地裡站着為了一年的收成辛苦勞作的人,簡單又純粹。
風從臉上拂過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放空了。
直到太陽爬上頭頂,殘留的水汽蒸發,陽光變得炙熱。腳底松軟的泥土被太陽曬得發幹,腳一踩,細小的塵土飛揚。
江時能感覺到自己的鞋裡進了土,手指被玉米上的紅藥水染得通紅,指尖黏膩膩的,他連給自己擦汗都做不到。
汗水從細軟的發絲裡滲出,滑在眼皮上,江時眨了眨眼。
大家都在忙,忙着種完等清明的雨水,就連高新和都吭哧吭哧扛着一袋複合肥在地裡走。
江時擡腳往前走。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能出這麼多汗,後面實在受不了,擡起手,用江雪給他的牛仔外套胡亂擦了下臉。
他擦了一下,汗水還是黏膩膩的,剛想擦第二下,忽然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江時愣住,擡頭,對上程野漆黑的眼。
裝玉米種子的袋子被他捏得嘩啦響了一聲,被握着的手蜷縮了下指尖,幾秒後江時才反應過來,“你怎麼在這裡?”
少年的臉被太陽曬得發紅,汗水濡濕了額前的碎發,幹淨的臉被不怎麼幹淨的衣服蹭上一道發灰的印記。
程野拽着他往旁邊的香樟樹下走去。
江時被他拽得趔趄,還沒忘記自己要幹活,“你幹什麼,我還沒放完呢。”
程野的臉黑得吓人,“别放了。”
“不是,你誰啊,你讓我幹嘛我就幹嘛?”
程野扭頭看了他一眼。
江時被他看得心頭一跳,讪讪閉了嘴,後面又覺得氣不過,悄悄在後面踹了他一腳。
臉色那麼臭,吓唬誰呢。
程野把他身上那件不屬于他的衣服扒下來墊在田埂上,然後推着江時坐下。
雖然很不情願,可當太陽沒照着,站了一上午的腳得到緩解時,江時還是悄悄松了口氣。
他握了握染了色黏膩膩的手掌,眼前忽然蹲下來一個人,抓過他的手,擰開瓶蓋倒水淋了下去。
江時下意識抽回手,“這是帶來喝的水……”
程野拽着他紋絲不動,“我帶了,洗手。”
江時乖乖洗了手。
洗完手,程野讓他仰着頭,用紙巾浸濕水,将他的臉擦幹淨。
少年額頭前的頭發全被他撩了上去,一張臉白裡透着紅,鼻尖點着顆黑痣,小髒貓終于又變幹淨了。
最後程野把浸着水的紙貼在江時被曬得通紅的後頸上,“你被曬傷了,貼着,待會再拿下來。”
他低眸看着他後頸的紅痕,沒忍住罵了句,“蠢不蠢。”
江時跟裝了彈簧一樣立馬彈了起來,“你……”
程野擡手,按下,“别動。”
江時:“……”
江時梗着脖子,氣得又踹了他一腳。
程野看着自己褲腿上兩個黃黃的腳印,“你今天犯錯,還踹了我兩次,我記着了。”
江時又是一腳,“怎麼,你要跟我打架嗎?”
“三次,不跟你打,但我會通過别的方式讨回來。”
“程野!我要跟你單挑!”
程野把撲騰起來的腦袋按回去,“你打不過我。”
江時:“……”
江時大聲喊:“媽!程野欺負我!”
程野:“……”
江雪遠遠地:“怎麼了?怎麼了?江時,你有話好好跟程野說,欺負人家幹什麼?”
江時:“……”
到底是誰欺負誰啊?
程野從喉嚨裡洩出一聲笑,終于松開了手。
他跟變戲法一樣從衣服兜裡掏出一瓶江時喜歡喝的飲料,又抓出一把把零食,想了想,将自己頭上戴着的遮陽帽拿下來放在江時頭頂。
他彎下腰,将帽子扶正,又把繩子系上。
“小少爺,我說了,你幹不了活,乖乖坐着吃零食,剩下的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