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角落藏污納垢,簾子被我這麼一掀,灰塵便撲漱漱地飛。我無聲地咳嗽,接着屏住呼吸,用手指撥弄着簾子,偷偷從縫裡窺見真相。
腳步聲漸漸逼近,鎖孔與鐵鑰相觸發出鈍響。未見其人,倒是先聞鄭華靜不滿的嚷嚷:“我早就和你說過,這個人不靠譜得要死!”
梁南道緊随其後,反手關上門,平靜地說:“我知道。”
鄭華靜猛地轉身,一根指頭直怼着梁南道的眉心:“你知道,你知道個頭!說實話,我真是受夠這個傻逼了,一直NG就算了,拍吻戲的時候嘴也臭的要死,害我好幾天飯都吃不下,瘦了好多斤,我明明最近應該增肥的!”
她珠連炮死的說完後,還不解氣,低頭匆匆攏了根煙,銀質打火機擦出幽藍火苗:“氣死我了......這部戲拍完,我再也不想和這人打半點交道,最好紅毯上也别遇到,看着我就吃不下飯!”
梁南道走到牆邊推開窗戶,讓煙霧散出去:“我一開始确實和藝博公司要的是俞書英,但藝博那幾個頭部藝人一直都鬥得很厲害。俞書英這人挺有個性,非常挑戲,一聽說是來擡咖的,就使出渾身解數和溫恒玉提要求,不肯來。他很受溫恒玉的寵,加上溫恒玉耳根子軟,所以最後把程章頌推來演男主了。”
“活脫脫就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鄭華靜夾着女士香煙,在屋子裡來回踱步,“我呸!那個俞書英就是有眼不識泰山,給我做個配怎麼了?”
“俞書英最近在進攻電影圈,不願意再回來拍電視劇很正常。”
“電視劇怎麼了,但好歹也是你導的東西,你的審美不擺在那嗎,拍出來能差到哪去?到時候火了有他後悔的!”
梁南道笑了笑,說:“你也是挺會講好聽話的。這劇不好說,太匆忙了。這是我第一次接觸拍電視劇的班底,所有人都面齊心不齊。我上星期臨時請假兩天去了成都,結果回來時,發現副導根本沒有按照原規劃趕進度。劇組每一天都會産生大量的費用支出,浪費一天,就會浪費一天的費用,我現在也很焦頭爛額。”
“哦,老天爺。”鄭華靜攏了攏頭發,露出一個非常同情的表情,“那你很累啊。”
“還行,你也應該----”
“應該把握住機會!”鄭華靜捂住耳朵,“哎呀,你就不要再和我說大道理了,我真的是發現你近段時間說話越來越奇奇怪怪,要麼把‘順其自然’挂在嘴邊,要麼把‘抓住機會’翻來覆去講個一萬次......我跟你講啊,越強調什麼就代表你越缺什麼,越缺什麼就越煩躁!”
鄭華靜的心情平靜了許多,随手在窗台上碾滅煙灰,無所事事地端詳起這間屋子來。我害怕被發現,連忙松開撥弄簾子的手。
簾子像細小的水波,波動一下便将縫隙蓋住。我什麼都看不到了,隻剩下耳朵聽。也正是除去外界的幹擾,我才注意到自己身後就是後門,隻不過有些許雜物遮擋着它。
鄭華靜開始到處走來走去,好奇地翻看房間裡的東西。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緊張起來,我望着那扇仿佛是救命稻草般出現的後門,意識到自己應該趁機悄悄溜走。我端穩手中的飯碗,緩慢地移動着腳步,彎下腰,輕手輕腳地将那些雜物挪開。雜物并不多,隻是幾秒鐘的時間,我的手便觸到了門把手。然而,就在我即将打開門的那一刻,梁南道的聲音突然讓我停住了腳步。
梁南道繼續說道:“拍東西都是這樣,哪能一帆風順呢。後天要把劇組分成兩撥拍攝,一撥是你的主線,另一撥是程章頌的主線。這部劇主要是捧你,你的戲份肯定得我親自盯着,但是程章頌那邊我擔心副導鎮不住,又拖延進度。”
“如果真是那樣,你就要完蛋了。”鄭華靜毫不客氣地回怼梁南道,“到時候剪片子的時候,發現成品和程章頌的演技一樣抽象,你《喜結連理》、《俠之大者》、《昨日重現》三部片子積累起來的英明就要因為這部破電視劇的播出消失殆盡了。”
“叫你那個誰,那個老相好,哦,對,謝朝陽,你叫謝朝陽去盯程章頌的戲份呗。”鄭華靜又點了一支煙,“叫他去很合适啊,你沒聽到劇組怎麼議論他嗎?大部人都對他敬而遠之,叫他去滅滅程章頌的威風?”
“不行。”他說。
我再度悄悄撥開簾子,鄭華靜夾着煙挺着胸站在梁南道跟前,戲谑地說:“有什麼不行的?哇,這麼看來,你真的還挺深情。”
“不過,我說你至于嗎?”鄭華靜道,“你何必呢,為了還那一堆不屬于自己的債務,把自己這麼多年搞得這麼狼狽,什麼該接不該接的項目全接了,你怎麼就不為自己想想呢?不讓他在你旁邊當助理又怎麼了,他連牢都坐過了,有那麼玻璃心嗎,我----”
梁南道垂眼看她,捉住她的手,在桌子上撚滅了她的煙,喝道:“這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情。”
鄭華靜怔了一下,随即恢複了神色:“這麼兇幹什麼。好吧,是我多嘴了。”
“出來吧,快開工了。”梁南道結束了對話,轉身離去。鄭華靜悄悄翻了個白眼,追了出去,儲物室的門“砰”一聲被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