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過得十分漫長，漫長到慕槿過了幾輩子。

第一次，她懵懵懂懂，和宋辭遠相遇相愛，因為沈青禾的出現，正常的戀愛變成虐戀，但最終他們還是成婚了，婚禮當天，世界驟然崩塌。

第二次，兩人再次走到一起，這次沒有外人介入，沒有狗血劇情，一切順利無比，順利地走向崩塌的結局。

第三次，她看到了所有劇情，她知道整個故事的走向，了解所有人物，她不想再卷進去，于是獨身事外，最後沒能等到大學畢業，世界就崩塌了。

這是第四次，也許不會是最後一次。

慕槿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她捏緊被子，思緒還沒從最後一次崩塌裡回過神來。

窗外天色大亮，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敲門聲響起，宋辭遠在門外問：“棉……你醒了嗎？該吃飯了。”

慕槿回神：“嗯，我馬上出來。”

一張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啞得可怕，她掀開被子下床，身上還穿着昨天的外衣，現在被汗水浸濕，粘在身上。

她進了浴室，簡單清理了下自己，鏡子上的鮮紅大字還在閃，但她已經不會再憤怒了。

慕槿擡頭，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她突然露出一個微笑。

她知道了這個世界的真相，換句話說，她已經掌握這個世界的命脈。

既然不讓她好過，那麼，誰都别想好過。

*

距離她生日還有一天，慕槿提出想去看煙花，宋辭遠滿口答應。

小鎮上有個公園，裡面也有個湖，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他們便沿着湖邊漫步。

“你抓得太緊了。”慕槿抱怨道。

宋辭遠手指嵌入她的指縫，掌心相貼，十指交纏得近乎疼痛，他低頭看兩人交疊的手，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用拇指摩挲她的手背，仿佛在一遍遍地确認她的存在。

最近幾天他都是這種狀态，除了上廁所洗澡之外，幾乎是眼都不眨地跟在她身邊，好像她什麼時候會突然不見了似的。

慕槿歎了口氣，又說：“走累了，想喝水。”

宋辭遠拉着她去公園的便利店，貨架上擺着琳琅滿目的飲料，她掃了一圈，眼神一亮。

“我要喝這個。”慕槿指着那個眼熟的飲料。

宋辭遠順着看過去，也想起了過去的事，不贊同道：“那個不适合現在的你。”

看來他還以為那個飲料有酒精。

慕槿沒有解釋，笑了下：“好吧，那就礦泉水。”

買完水，兩人到湖邊的長椅上坐下，路燈一盞盞亮起，天上開始有星星出現。

慕槿靠在宋辭遠的肩頭，擡頭看天：“聽說人死後會變成星星，現在應該有兩顆星正在天上看我。”

攬着她的手緊了緊，宋辭遠說：“再加兩顆，有四顆星正在看着我們。”

他們倆還真是如出一轍地慘。

兩人靜靜地看了會天空，宋辭遠突然問：“還記得你之前說過的嗎？我們之間要坦誠。”

慕槿不解。

他繼續說：“所以我想知道，這次你的任務是什麼？”

慕槿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一時間愣住，宋辭遠掰着她的肩膀轉身，看着她：“告訴我，好嗎？”

他沒戴眼鏡，眼裡含着溫潤的光，慕槿甚至能看清自己在他瞳孔裡的倒影，小小的，被完全包裹在眼眸裡。

她露出輕松的笑容：“就普通小說裡惡毒女配經常幹的那些事，還能有什麼？我打算回去之後把沈青禾叫上，和你們倆一起說的。”

“真的？”宋辭遠問。

慕槿伸出三根手指頭：“真的，比真金還真。”

怕宋辭遠還追問，她趕緊換了個話題：“話說，當初你怎麼想到去學醫的？”

一陣沉默，夜風徐徐吹過，她猜自己可能問到了一個讓人傷心的話題，解釋道：“我随便問問，你要是不想說——”

“我媽媽和依依去世的時候，我都是第一個發現的，”宋辭遠低聲說，“那時候我在想，要是我會做一些急救，也許她們就能活下來。”

他永遠也忘不了奄奄一息的親人在自己懷裡失去生命的感覺。

慕槿問：“那畢業後沒有當醫生，你會不會覺得遺憾？”

遺憾嗎？也許有的，他想救不了自己愛的人，能夠救别人愛的人也可以，但……

“不當醫生能讓我和你再次相遇，這樣就夠了。”宋辭遠抱住她，手掌緊扣着後背，将她死死地按在自己懷裡。

她明明和他坦白了任務，但他的不安感并沒有就此散去，反而越發加劇。

仿佛怕驚擾了什麼，他的聲音很輕，貼在她的耳邊問：“所以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更用力的擁抱，慕槿将頭埋進他的頸窩，一聲不吭。

她無法給出承諾。

宋辭遠的懷抱越收越緊，直到慕槿喊痛，他才依依不舍地松開她。

身後有家長帶着孩子經過，小孩哭鬧着：“我不管，我要看煙花！我要看煙花！”

家長像是被氣急了，聲音尖銳，幾乎破音：“和你說了多少遍，今天又不是什麼節日，哪來的煙花，再耍賴我就把你丢在這！”

“我不管哇啊啊啊啊啊啊。”小孩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吵得人頭大。

慕槿恍然想起來：“對哦，今天沒什麼節日，應該沒煙花吧。”

宋辭遠捂住她的耳朵，隔絕小孩的噪音，慕槿看到他的嘴唇一張一合。

他說：“有的，一定會有的。”

仿佛是印證他的話一般，湖對面驟然出現一束煙花，升到高空中炸開，金色的光點傾瀉而下，化為漫天光雨。

捂着耳朵的手松開，小孩被驚得忘了哭，四周隻剩下煙花的砰砰聲，一下一下，逐漸和她的心跳同頻。

宋辭遠正盯着煙花，眼裡的光明明滅滅，她轉過頭來：“宋辭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