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司機的話匣子就沒關上過，聶莞心不在焉，一句都沒聽進去，隻是望着車窗外不斷後退的雪景，任由思緒紛飛。

車子終于晃晃悠悠地到了市區，聶莞付了錢，上樓回家。打開門的瞬間，一股清冷孤寂感撲面而來，将她徹底淹沒。

屋内空蕩蕩的，安靜得隻能聽見她自己的腳步聲。陽光透過陽台的窗戶灑進來，光影斑駁，卻驅散不了她心中的寒意。牆角處，之前和陳哥一起在花卉市場精心挑選的幾盆花正開得嬌豔，那盆紅玫瑰尤其奪目，花瓣層層疊疊，紅得似火。

聶莞強打起精神，拿起水壺給花澆水。随後，她又移步到魚缸前，給小魚喂食。看着魚兒在水中歡快地遊來遊去，聶莞的思緒漸漸飄遠，眼前浮現出陳哥的面容。

此時，監獄裡張燈結彩，紅色的燈籠挂在過道兩旁，多少添了些過年的喜慶氛圍。犯人們齊聚在大廳，觀看獄方組織的文藝表演，有人唱歌，有人表演小品，試圖驅散大家心頭的思鄉之情。

陳景淮卻獨自坐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遠方。身旁的獄友捅捅他，打趣道：“老陳，咋不去湊湊熱鬧？”

陳景淮微微搖頭，輕聲說：“沒心思，心裡頭惦記着外面的人呢。”

他腦海中不斷浮現聶莞的笑臉，想起他們曾一起度過的那些溫馨時光，哪怕隻是簡單的一頓飯、一次散步，如今都成了奢望。

他默默從懷裡掏出聶莞上次探視時帶來的照片，輕輕摩挲着，手指拂過聶莞的臉龐，嘴裡喃喃自語：“莞莞，過年了，你在家過得好嗎？我好想你，好想快點出去陪你……”

聶莞的手機在寂靜的屋子裡突兀地響起，她不用看也知道是媽媽打來的，猶豫了幾秒，還是無奈地接通，聲音帶着幾分疲憊與厭煩：“媽，你能不能讓我清淨一會兒。”

電話那頭，聶媽媽的聲音透着焦急與不滿：“莞莞，你這孩子，大過年的，你跑哪兒去了？怎麼能扔下方燃就走呢，多沒禮貌啊！方燃這孩子多好，大老遠跑來給我們拜年，你咋就不知好歹呢。”

聶莞心裡的委屈瞬間被點燃，她提高音量：“媽，你到底懂不懂啊！我和方燃早就結束了，是他害我變成現在這樣的，你怎麼還向着他？”

聶媽媽一聽更來氣了：“那個小陳有什麼好的？當初我就看不上他，這下可好，竟然還當了勞改犯，等出來時就會被社會抛棄，什麼也不是。你跟着他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聶莞的淚水止不住地流，她哽咽着問：“媽，那你知道陳哥為什麼進去嗎？他是為了我，方燃經常過來騷擾我，是陳哥挺身而出誤傷了方燃，你不了解就不要在這裡瞎說。”

聶媽媽愣了一下，随即反駁道：“那他也不能動手啊，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非要把自己搭進去，這不是傻嗎？”

聶莞隻覺得心裡像被一塊大石頭壓着，止不住地往下沉，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對母親說出了之前未曾出口的秘密：“媽，你知道嗎？我之前懷過孕，孩子三個月時胎心沒了，清宮術後輸卵管發生了感染，又做手術切除了一側的輸卵管。那段日子我生不如死，這些痛苦都是方燃帶給我的，而陳哥一直陪着我，他不嫌棄我以後生不了孩子，堅持要和我在一起。”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顯然聶媽媽被這番話驚到了，許久，她才嗫嚅着開口：“莞莞，你……你怎麼從來沒跟媽說過這些……媽一直以為就是小年輕鬧鬧别扭，方燃後來想回頭，媽想着隻要他改過自新，你倆還能和好，也能少受點苦……媽不知道你遭了這麼多罪啊。”聶媽媽的聲音裡帶着懊悔與心疼。

聶莞抽泣着說：“媽，你現在知道了吧，陳哥是真心對我的，我這輩子認定他了。不管别人怎麼看，我都等他出來。你别再勸我和方燃的事了，我和他不可能了。”

聶媽媽長歎一口氣：“媽明白了，是媽糊塗，沒考慮你的感受。你在外面照顧好自己，要是累了，就回家來，媽陪着你。”

挂了電話，聶莞無力地靠在沙發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闆。窗外，夜幕已然降臨，城市的燈火逐漸亮起，可那閃爍的霓虹卻照不進她此刻灰暗的世界。

聶莞起身走進廚房，從冰箱裡翻出一袋速凍水餃，簡單煮了煮，就算是對付了這頓年夜飯。回到客廳，電視裡正播着春節晚會，台上載歌載舞，一片歡騰，喜慶的氛圍好歹給這清冷屋子添了點生氣，聶莞的心情也稍稍好了些。

吃完飯，她窩在沙發裡刷手機，剛打開急診科群，提示音就響個不停。點進去一看，大家正聊得火熱。

崔洋發了條語音，聲音裡都是笑意：“姐妹們，我跟鄭旭正陪着爸媽打牌呢，我這手氣絕了，一路跟開了挂似的，赢了好幾把，感覺今年一整年都得順風順水，祝大家新的一年好運爆棚啊！”後面還跟着一串搞怪表情包，有咧嘴大笑的财神爺，還有手舞足蹈的金元寶。

鄭旭也跟着湊熱鬧：“我家洋洋這牌技，把我爸媽逗得哈哈大笑，太歡樂了！”

許一娜緊接着發了張自家年夜飯的照片，滿桌的菜那叫一個豐盛，油亮的紅燒魚、油焖大蝦，還有冒着熱氣的餃子，配文寫道：“給你們看看我媽的廚藝，自從來了北方後，我媽特别喜歡吃這邊的菜，大家眼饞不？”

吳峰也冒了出來：“我和小靜剛看完煙花回來，那煙花‘嗖’地蹿上天，‘砰’一聲炸開，太美了，真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過得像煙花一樣絢麗多彩，熱熱鬧鬧的。”附帶一張煙花盛放的美圖，五彩斑斓的煙火瞬間點亮了手機屏幕。

小蕊發了一連串的愛心：“我跟我家那位正窩在沙發上追劇呢，這劇太上頭了，比看春節晚會都過瘾。”

美琳則吐槽：“你們都成雙成對的，就我還在這兒糾結選哪個追求者呢，不過沒事，有這一桌子花陪着我，也不算太孤單，就當它們都是我的護花使者啦。”還發了張擺滿鮮花的自拍，嘟着嘴賣萌。

聶莞看着這些消息，心裡暖乎乎的，可又忍不住泛起一陣酸澀，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大家新年快樂，看着你們這麼開心，真好。”

外面的鞭炮聲噼裡啪啦響個不停，煙火的光芒時不時透過窗戶映進來，聶莞知道，每個人都在盡情享受着新年，身邊有家人、愛人相伴，隻有自己守着這空蕩蕩的屋子。不過同事們的歡聲笑語，倒也驅散了些她心頭的孤寂。

一直到半夜時分，鞭炮聲才漸漸停歇，聶莞也乏了，回卧室睡覺去了。

第二天清晨，聶莞被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拉開被子，起身去衛生間洗漱。原本今天接着休息，可待在家裡實在憋悶得慌，她索性決定去醫院看看。

醫院裡比往日安靜了許多，走廊上偶爾有幾個病人或家屬匆匆走過。門診大廳的人也不多，少了平日的喧鬧嘈雜。聶莞一路走到科室，值班的同事們看到她，紛紛熱情地打招呼。

小吳眼睛一亮，像隻歡快的小兔子般蹦到聶莞面前：“莞莞姐，你最好了！”

聶莞看着她那急切的模樣，嘴角上揚，心裡猜到了幾分：“你說吧，什麼事？”

小吳臉“唰”地一下紅了，忸忸怩怩地絞着手指，小聲說：“莞莞姐，今天我要去周鑫家裡吃飯，想早點下班，你看行不？”

聶莞忍不住笑出聲：“就這事啊，當然沒問題，你去吧。”

小吳歡呼一聲，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蹦蹦跳跳地跑去換衣間換衣服了，邊跑還邊喊：“謝謝莞莞姐，你真是我的救星！”

聶莞看着小吳雀躍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卻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轉身走向護士站，開始幫着同事們整理病曆、核對藥品清單，熟悉的工作流程讓她暫時忘卻了自己的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