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陛下第二天要來,華定宮上下都高興極了,尤其是平沙,眉梢間的喜色遮都遮不住。
“這窗紗都落灰了,洗也來不及,裁塊新的來換上。”
“門簾也換成新的,顔色不要太沉,春日些。”
“那花是誰插的,沒看到都要蔫了嗎?今日先不動,明天早上換。”
“……”
平沙把人使喚的團團轉,大晚上的,侍從們竟沒一個出聲抱怨,個個都幹勁十足。
滿宮上下的氛圍活潑又積極。
“哇。”太初感歎,“你宮裡下人都好勤奮啊。”
不愧是大家出生,下人都被調/教的能幹又聽話。
他看尹澤和牧文墨的宮裡人就不這樣行令禁止。
燕嘉木翻了一頁書,也不知道看沒看進去,聽到太初的話,他放下書本,輕笑一聲。
“當然勤奮了。”燕嘉木擡眼看着忙碌的宮人,“你知道他們靠誰活嗎?”
“你。”
“不。”燕嘉木搖頭,“是聖寵。”
太初沒理解,下人們又不承寵,跟聖寵有什麼關系。
“你看這些人,隻有平沙是跟着我進宮的,其餘人則是尚宮局分配。”燕嘉木道。
“這個我知道,進宮的侍郎可帶一名随侍,除了這名随侍,其餘下人的都由尚宮局安排。”太初接話。
所以尚宮局權利很大。
“分來我這人的人就算死也隻能死在華定宮,要換人幾乎沒有可能。”
太初忽然反應過來,“那分配來的人就很有說法了。”
畢竟人的能力是有區别的。
“我看華定宮的宮人都還挺能幹的。”太初心想,燕嘉木身世好,長得又漂亮,尚宮局不會給他分配太差的人。
“是啊,我運氣不錯,他們都很能幹。”燕嘉木道,“同樣,他們也都有野心。”
“我說的野心并不是他們想勾引陛下争寵,他們是想往上爬。”
太初不笨,略加思索就明白了。
尚宮局的人來源雜亂,有沒選上侍郎的,有平民自願入宮,還有收養的孩子。
想往上爬有能力的人都會拼命給自己找一個好主子。
眼看燕嘉木有前程有聖寵,能殺出重圍被送到他面前的能幹侍從,怎麼會是想着混吃等死的呢。
“侍從和侍郎不一樣,他們得不到聖寵,沒法晉位,可他們同樣有上升的渠道。”
“是跟着的主子。”太初覺得自己對封建社會又有了新的認識。
“對。”燕嘉木單手撐桌,托起自己的臉,看向窗外還在忙碌的侍從,“若是跟了有寵的主子,身份自然水漲船高,若是跟了無寵的,那便是人人都能踩一腳。”
“這些侍從比我還盼着陛下來,我有寵他們才過得好。”
燕嘉木有錢,他給工人們的月例較高,常常恩賞,嚴慈并濟,禦下有方,底下人被訓的服帖,他有寵時華定宮的宮人走出去都是仰着頭的。
被冷落的這兩年,因為他家世好手段高,沒被人欺負。
但華定宮的氛圍還是一日一日死寂了下來。
被皇帝忘了的人都活不長。
沉寂可以是不得已的手段,但絕不能是真的。
“你知道人和畜生最大的區别是什麼嗎?”燕嘉木不需要太初回答,他自問自答道。
“畜生每天想的隻有吃飽活着,什麼時候死取決于人什麼時候宰割。”
“人不一樣,人是有追求的,想要往上爬是每個人刻在骨子裡的追求。”
例如他的侍從。
例如他。
所以當機會擺在他面前,他會不惜一切的牢牢抓住。
“你這麼好!肯定可以的!”太初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證,“明天你好好打扮,咱們盡量早日升位分。”
“多謝你了。”燕嘉木眉眼彎彎,好像很信任太初。
·
鐘月有寵幸後宮的想法,第一個發現的不是後宮侍郎,也不是前朝官員,而是在她身邊日夜伺候的張喜和等人。
張喜和跟着鐘月有二十年了,一步步從灑掃宮人走到皇帝身邊大侍從的位置,憑借的就是她察言觀色的能力。
昨日在九昌亭遇到了燕嘉木,她就知道,這位聰明的燕侍卿要起來了,她也不妨賣他個面子。
“陛下。”張喜和是有責任提醒皇帝用膳的,不然鐘月忙起來忘了吃飯,餓出病身邊的人都少不了一段闆子。
鐘月看她上前,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頸,“該用晚膳了?”
一被提醒,饑餓感就如潮水一般翻湧了上來。
“是。”張喜和道,“今日您要去哪裡用膳?”
之前不會有這個問題,鐘月都是一個人吃的,自從尹澤陪着她吃過早膳之後,她就解鎖了“秀色可餐”的陪吃玩法。
尤其是晚膳,要麼去侍郎宮裡用膳,要麼把人傳來陪她用膳,吃完休閑一下就能睡覺了。
“去……”鐘月一下子沒想起燕嘉木,還是看到張喜和送上來的那塊素色荷包才想起來。
“去華定宮吧。”鐘月站起來,“昨日答應了要去看燕侍卿的。”
華定宮離得有些遠,鐘月餓了不想走路,叫了步辇。
擡步辇的宮人腳程又輕又快,沒多久就到了,燕嘉木忖度着差不多晚膳前在宮門口等,站了沒到半刻鐘,鐘月就到了。
“拜見陛下。”燕嘉木行禮。
“起來吧。”鐘月把手遞給他,輕輕一帶就把人拉起來了。
“燕郎可用晚膳了?”鐘月與他攜手往華定宮走。
“沒有,在等陛下。”燕嘉木聽鐘月的語氣就猜她應該是餓了,“侍叫尚食宮的人備了鍋子,正熱在茶室,陛下要不要先用碗湯開開胃?”
“什麼鍋子?”鐘月聽到熱湯,覺得更餓了,下意識的問道。
“腌笃鮮。”燕嘉木給了平沙一個眼神,平沙趕緊去端鍋拿碗筷,心想,主子可真厲害,連備一鍋湯都能想到,正好陛下餓了,不必等半天晚膳,坐下來就能喝上一碗,又解餓又開胃,多舒坦。
宮人動作麻利,鐘月剛坐下,就端了湯上來。
蓋子一掀開,腌笃鮮的味道就在屋子裡爆炸了,香的人都要迷糊了。
燕嘉木含笑給鐘月盛了一碗,一邊盛一邊道,“腌笃鮮是春日限定,侍一直很喜歡這道菜。”
“上好的金華火腿,加嫩嫩的小排,皖南春筍,莴苣,文火慢炖,不用加調料就已經特别鮮美了。”
“陛下嘗嘗。”燕嘉木放在鐘月面前,期待的看着她。
鐘月本來就餓,十分的美味讓她吃出了十二分來。
一碗湯喝的幹淨。
“味道不錯。”鐘月滿意點頭,“再來一碗。”
連用兩碗,那股餓勁一解,鐘月舒服了。
“侍叫了晚膳,春三鮮,龍井炖雞,炒春餅,清炒蘑菇,時鮮小炒……陛下還要加什麼嗎?”
“燕郎安排吧。”鐘月聽着不錯,随意點了點頭。
“讓人快些傳膳。”燕嘉木催了一遍,叫下人都出去守着,轉頭看向鐘月。
屋裡隻剩下兩人。
鐘月這才有心思去打量他。
燕嘉木是最不需要太初改造的,他的審美本身就高級,很會凸顯自己的特色,春日繁花的衣衫穿在别人身上隻會豔俗,穿在他身上就合适的不得了。
他的氣度撐得起這豔麗,長相不輸嬌嫩的花朵,一頭長發随意挽起,額前細碎的絨毛很顯年紀小。
唯有頭上的玉簪顯得有些不搭。
鐘月視線落到他的發簪上,“怎麼戴了這麼素的簪。”
“後宮發飾有規矩,不能逾矩。”燕嘉木沒當一回事,“簡單些的也很好。”
他湊近些,眼巴巴的問,“侍今日不漂亮嗎?”
“漂亮。”迎着光,鐘月甚至能看到燕嘉木臉上的小絨毛。
她抱住燕嘉木,叫他坐在自己懷裡,捏了捏他的臉,“都跟了朕四年多了,怎麼還像個沒開臉的小孩子。”
燕嘉木臉嫩,被她一捏就紅了,“年輕還不好嘛,侍還想更年輕些呢。”
“好,怎麼不好。”鐘月的大拇指放在燕嘉木唇上摩挲,看他微粉的唇瓣被她蹂的泛起紅。
燕嘉木順勢嘟唇親了親她的手指。
柔嫩的唇瓣觸感好極了,鐘月不肯挪開手。
燕嘉木攀住鐘月的脖子,張嘴去磨她的指尖。
屋内空氣都漸漸纏綿起來。
鐘月眯起眼睛,剛想低頭去親他,就聽屋外有聲音傳來。
“陛下,傳膳嗎?”
燕嘉木被吓了一跳,慌忙坐起來,從鐘月膝上滑下,又端莊起來。
還是跟之前一樣,特别要臉。
鐘月沒忍住,哈哈大笑,笑的燕嘉木越發臉紅。
“陛下,用膳吧。”燕嘉木讨饒的握住她的手,輕輕晃了晃。
“送進來吧。”鐘月笑夠了,清了清嗓子,讓侍從進來,還用眼神斜睨了燕嘉木一眼。
意思就是,人前給你點面子,晚上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