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身線條修長而挺拔,打磨得光滑如緞,觸手生涼,卻又因玉質本身的細膩而隐隐透出溫潤的質感。
簪首是一朵盛放的墨色牡丹,花瓣層疊舒展,邊緣薄如刃,花心微微凹陷,内嵌一枚渾圓的南洋黑珍珠,珠光内斂卻瑩潤,花瓣之下延伸出幾縷纖細的銀絲,纏繞成藤蔓狀。
屋裡一下子靜極了,誰的眼睛也不曾從這等珍寶上挪開,呼吸都沉重了兩分。
燕嘉木細膩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撫過簪身,停留在那顆黑珍珠上。
平沙過了好半晌才找回舌頭,低聲道,“這可真是……太漂亮了。”
“逾制了吧。”平沙聲音更低,幾乎把尾音全吞了。
“是啊,逾制了。”燕嘉木輕笑一聲,眼神卻柔的像水。
這簪子當然不會在名冊上,因為這不是侍卿配戴的,明顯是陛下私下賞他的。
後果等級制度非常分明,不僅體現在位分,也體現在吃穿用度,服制飾品更加嚴格。
牡丹不是誰都能用,南陽黑珍珠更不是誰都能用。
這簪别說隻是一個侍卿,就算是新晉的宜貴卿,他也不敢張揚的戴出來。
平沙這下懂了,為什麼昨天明明有更适合的發簪,自家主子卻要選一個普通不紮眼的。
燕嘉木握着那根簪子許久不曾放下,他臉上的笑溫柔到旁人多看兩眼都會醉倒。
他昨天的裝扮确實是故意的,錦繡繁花的服裝應了春景,大方又漂亮,妝容也是妥帖極了,符合他的氣質,陛下看一眼就知道他有多用心。
唯獨在頭飾上,他選了一支平平無奇的發簪。
一是像陛下表示他的溫順,他對後宮制度的遵守和擁護。
二麼……是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内悄悄試探一下陛下對他的想法。
但凡今天的賞賜中有發簪,他就已經赢了。
沒想到陛下會賜下如此繁複逾制的墨玉珍珠簪。
他從沒在那一刻如此笃信——陛下心裡有他。
燕嘉木握着簪子發起了呆,平沙不敢擾他,低着頭,心想,難怪張喜和說好日子在後頭,他家主子在陛下心底挂了号,可不是好日子在後頭麼。
“哇,好漂亮的簪子!”太初冒出頭,驚歎,這玩意應該在博物館擺着才對。
陛下真的是好大方!
太初看不出逾沒逾矩,但他有大大的信心,“你肯定很快就能升位分了!”
燕嘉木沒反駁,他心情相當好,把那簪子珍而重之的收了起來。
“還得多謝你了。”
“我沒幫上什麼忙啦。”太初不太好意思,“陛下今晚若是過來……”
“陛下不會連着兩晚幸人的。”燕嘉木補充道,“很少。”
“哦,對。”太初想起來,點了點頭,“沒關系,你正好休息休息。”
太初的視線掃過他泛紅的脖頸又飛快挪走,心想,這養一天應該不夠吧。
·
張喜和帶着人往禦書房的方向走,跟着她的侍從快走兩步,湊到她旁邊,笑嘻嘻得把荷包遞給她,“孝敬大人的。”
“燕侍卿夠大方的,要不是跟着大人,咱也得不着這麼厚的賞。”
“滾吧。”張喜和笑着罵她,“眼皮淺的東西,拿下去給大家分了。”
那侍從不客氣的往懷裡揣了,嬉道,“張姐姐肯定是瞧不上。”
她确實是瞧不上,不是正經的君位往上的主子,沒那個膽識敢說賞她。
燕侍卿麼——說不準還真有機會。
鐘月下了早朝,腦子裡還裝着民生,肚子卻是早就餓了,早膳也不知吃了些什麼,早就化成水了,離吃午膳又還早,幹脆喝着茶配糕點吃,吃了幾塊,每樣都膩,咽了半盞茶才壓住了這股甜。
見張喜和過來,她把人招來,問道:“東西送去了嗎?”
“送去了。”張喜和躬着腰身,笑道。
“燕侍卿醒了?”鐘月早晨起來準備上朝的時候,燕嘉木才剛睡下沒兩刻鐘,幾乎是閉上眼就不省人事了。
她知道昨日累着他了,沒叫他起,也不許侍從叫他,自己穿戴好上朝去了。
“侍去的早,燕侍卿還沒醒,東西就交給平沙那小子了,他是個穩重得用的。”張喜和道。
“嗯,中午賞兩道菜去華定宮,滋補些的。”鐘月順口吩咐了一句,“朕明日再去看他。”
“諾。”張喜和應道。
鐘月如今要放開後宮位分,隻有宜貴卿打頭肯定是不夠的,這個時候燕侍卿跳出來了。
她是喜歡燕郎的,漂亮聰慧,大方得體,乖巧伶俐,又對她一往情深,擡舉他再合适不過。
位分升的不能太快,等半月左右,小升一級瞧瞧态度。
那根墨玉珍珠簪确實是逾制了,隻是鐘月想起燕郎妥帖的行事和含笑的眉眼,以及他頭上那平凡普通的簪子。
那簪子實在是不襯他。
燕郎那般美人,值得更好的。
她心神一動,就賜下了。
不打緊,燕郎不是個輕狂張揚的。
不過一根簪子而已。
鐘月又喝了一口茶,掃了一眼琉璃盞,道,“把這點心撤下去,吃了兩口,膩得慌,往後禦書房不備這種,上些清爽的。”
怎麼沒有擅長廚藝的侍郎給她送點心膳食呢?
刺繡廚藝之類不是男兒家必學的麼。
太初的工作還是得督促督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