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虞晏把挂在窗戶上的達倫拖進來的,對方自從進了屋之後就一眨不眨地将眼神釘在了虞晏手裡握着的那條鞭子身上,偏偏又故作不在乎地偶爾亂瞟幾眼。
“殿下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虞晏看了一眼大敞着的窗戶,又看了一眼做賊一般溜進來的達倫,不由思考起一會侍衛蟲進來抓他的可能性。
達倫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麼,連忙揮着手解釋道。
“你别怕,我是避開林斯..也就是看我的那些蟲跑出來的,我和他們說我要去溫室一個蟲待會,不會有蟲發現的。”
虞晏朝他溫和地笑了笑,像是并不在意他的答案。
達倫将視線轉移到虞晏臉上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連忙開口問道。
“你是以利亞吧!你還記得我嗎?”
達倫一把抓住了虞晏的手,神色急切地追問着,額角還挂着幾滴汗,一時倒不知道是心急還是剛才爬窗的動作太大導緻的。
虞晏被那隻手抓着,本能地就想抽出手,但一想到克瓦倫,他最終還是放松了下來,在達倫迫切的目光下回答了他的話。
“我是以利亞,殿下。”
這句話一出,達倫似乎僵了僵,下一秒虞晏就被達倫一把抱進了懷裡。
他的臉直直撞上了那層柔軟的布料,達倫衣襟前鑲着的紐扣硌得他的臉生疼。
達倫卻像是突然情緒失控,抱着他竟是出聲哭了起來,他的聲音帶着啞意,像是壓了很久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還好,還好,你沒死。幸好...你沒死啊。”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應該亂跑的,要不也不會...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莫名其妙被達倫的眼淚澆了一頭的虞晏有些不知所措,達倫的話颠三倒四地讓他完全不能拼出他在講什麼。
但這絕對和以利亞記憶中那一段唯一愉快的童年記憶格格不入,達倫此刻比起故友重逢,卻更像是一個PTSD患者,陷入了某段難以脫身,又不願回想的記憶中。
達倫抱着虞晏哭了好久,似是終于反應過來懷裡蟲的不适,這才猛地把他松開了。
他張嘴好像還要再說什麼,但急促的通訊器鈴聲卻硬生生截住了他想要說下去的話。
在看到來電顯示後,達倫的臉色有些不對勁,以至于手裡的通訊器都掉到了地上。
虞晏彎腰從地上把東西撿起來朝他遞了過去,恰好看到上面寫着的兩個字。
“哥哥。”
達倫深呼吸了一口氣,朝着虞晏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這才整理了一下表情,按下了接聽鍵。
“喂,林斯...”
“達倫,你在哪?”
“我...在溫室啊,剛剛睡着了,怎麼了嗎?”
虞晏看着達倫緊緊攥住衣角的手,以及那張神色緊張的臉,心裡越發的奇怪起來。
按道理來說,達倫不該露出這樣的表情,蟲族世界的畸形規則将雄蟲保護的很好。
他們不必要對任何沖壓抑自己的情緒,也不需要僞裝。
更何況達倫還是皇室唯一的雄蟲,甚至因為受到皇帝的偏愛都沒有被送去神殿...
虞晏的眼睫微垂,在一旁盡職盡責地裝起了雕塑。
給達倫打電話的蟲沉默了一會,繼續追問道。
“你在溫室?”
“對啊,我在那棵木蘇樹下看書,剛看到...”達倫的語氣故作着輕松,聽起來倒像是提前編好的借口,卻不料他還沒說完,就被一聲溫柔至極的笑聲打斷了。
“我就在木蘇樹旁站着,達倫...你在哪?”
虞晏瞧着達倫的面肉眼可見的蒼白了下來,但還是強撐着想要說什麼,他剛說了一個“我”字就被對面的聲音打斷了。
“我在這裡等你,達倫。”
通訊器被挂斷了,達倫垂着頭将東西收了起來。
蓦地,他擡起頭看向了虞晏,目光堅定地說着。
“你等我!我會把你救出來的!”
虞晏:?
救...救什麼?他嗎?
達倫目光瞥過那條鞭子,将它狠狠地一把揣進了懷裡。
“你别怕,我去和恺撒說!他怎麼能...”
“就和雌父說了,不要聽信神殿那些蟲的鬼話,我就說這樣走下去會出問題的。好好的雌蟲這不..成變态了嗎...”
達倫站起來身,兀自在那嘀嘀咕咕的,虞晏想要說話卻根本沒有插嘴的空餘。
他看着被達倫揣進懷裡的東西,後知後覺地發現對方可能誤會了什麼...
“殿...”
“你等着,今天..哦,今天可能不行,恺撒他...後天吧,後天我就來接你,你放心,這幾天恺撒應該不會再亂來了!”
達倫拍了拍虞晏的肩,在他的通訊器又發出了一聲“叮”的時候,這才火急火燎地朝窗戶處跑了過去。
他站在窗戶處,手裡還拿着虞晏用積分換來的鞭子。
虞晏見着紅發雄蟲朝他揮了揮手,滿臉堅定地對他保證道。
“你等我啊!”
“窸窸窣窣”又是一陣響動,那個身影就像來時一般,倏忽消失在了這間窄小的房間。
虞晏起初還不知道達倫口中所說的“恺撒應該不回來亂來”是什麼意思,直到他拎着一桶垃圾出門去倒,在噴泉邊見到了滿身血腥味的雌蟲。
身形高大的金發雌蟲坐在噴泉邊上,月光如紗般籠罩在他的身上。
明明是歲月靜好的一幕,但是雌蟲身上的血卻将一池的泉水染得泛上了淡紅色
雌蟲的衣服褪去了半截,露出了身上斑斑駁駁還滲着血的鞭痕,他嘴裡咬着一截繃帶,冷眼朝拎着垃圾的虞晏望了過來。
星星稀稀落落地綴在天上,盛夏的微風輕輕掀起了虞晏額前的碎發,他隔着一條狹窄的石子路和雌蟲對視着。
那一眼,對虞晏來說,是他對這隻叫恺撒的雌蟲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