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稚第一次見他這副樣子,心裡不是滋味。
郝冰用盡全身的力氣擡起右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江京的頭發又短又硬,刺得郝冰的手更痛了,再痛也沒有心痛,郝冰記得自己在敲鑼打鼓時犯了什麼大錯,又是被人怎樣折磨的。
“阿姨,要快點好起來。”周稚能感覺到郝冰的目光停在她身上,有點不合時宜地開口,江京的哭聲也瞬間變小。
郝冰回了一個友好的微笑。
就在這時,村長媳婦來了,還有幾個同村的人。
村長媳婦是最驚喜的人,她沒親眼看見郝冰被搶救、命懸一線的驚險時刻。隻看到郝冰的臉色從蒼白得像白紙到現在紅得有些發紫,理所當然認為她已經慢慢好起來了。
“哎喲,冰姐你總算醒來咯,你不知道你的兒女多可憐。”
村長媳婦比郝冰年紀還要大,隻是習慣這麼喊冰姐,顯得比較親近。
村裡人也笑出來,聽說郝冰幾天都沒清醒過,都覺得她已經活不成了,現在不是挺好的嗎?
“你看,你家男人還讓我帶來你們的結婚紙,他說裡面有你們的相片,你醒來會想看到的。”
說着,村長媳婦就從兜裡掏出那張結婚紙,放了多年已經有折痕,但一點都沒有折到相片中的兩人。
相片拍得實在不好看,江寶田的眼睛半睜,嘴巴微張,應該是正打算開口說話。
郝冰笑得很甜,是個年輕有活力的女孩模樣,皮膚黝黑露出一排牙齒。
過去不到二十年,郝冰已經熬成一個憔悴的婦人。
江寶田和郝冰是傳統的媒人介紹,到了年紀,兩人看着順眼很快就結婚了。
拍結婚照的時候,兩人還不熟悉,郝冰隻是出自女人的本能笑起來,期待留下美好的回憶。
江寶田也沒拍過照,攝像機發出閃光,把他閃都張不開眼,大聲說,“别閃到我媳婦。”
攝影師懶得跟沒經驗的愣頭青說話,皺着眉看相機的相片,不滿意。
招呼着他們過來看,“這張行不,不行的話再拍一張要再花錢。”語氣冷冰冰的,很不好惹。
江寶田不想再拍,他不在意自己好不好看,再拍說不定還要被那個機器晃眼,不過還是考慮新婚妻子的感受。
乖乖地像隻小狗請求不要再被折磨。
郝冰想到他那句“别閃到我媳婦。”,他們還不是夫妻,算了自己好看就行,不要再花錢。
“那你以後要再和我拍一張。”郝冰聰明地給他台階,攝影師不好說什麼,連這種照片當結婚照都能接受的人,他真的無話可說了。
村長媳婦弓着腰,手揮動着結婚紙,讓她看清楚。
郝冰看到了,她記得,她知道江寶田的心意。
江寶田大男子主義,癱瘓之後脾氣陰晴不定,郝冰總是好脾氣包容。他們那個年代的男人,在外人面前,對自己的女人總是訓斥。做事慢一點都會大聲說,因為親近,他們不會僞裝。
在不涉及到底線問題時,女人也總是笑着包容,把這種當依賴和打情罵俏。除非到了被說到不适的程度才會無奈地反駁兩句,畢竟自己的丈夫的說歸說,行動上對她們還是好的。
所有的夫妻基本都是這種相處之道。
“看到了。”郝冰說的第一句,在場所有人都覺得欣慰,這是好起來了!
周稚看呆了,不了解江京父母的愛情。隻是在他媽媽對着兒女都不能開口說話,卻在看到丈夫的相片時,說出來了。
在場的沒有人不動容。
“媽媽,這是爸爸嗎?他怎麼鬥雞眼了,咯咯咯。”江玉兒捂着嘴巴笑,心情好起來。
村裡人圍着她說了好一陣話,郝冰的精神頭越來越好,說她餓了,要吃東西。
周稚聽到很快就拿出自己帶來的泡面,村裡人笑着擺手說她傻。
“俺們有帶飯來,以為你沒那麼快醒,沒有你的份兒。現在村長吃泡面吧,冰姐和孩子吃飯。”願意吃東西是最好不過的消息,一個跟郝冰平日熟悉的婦人,拿出不鏽鋼飯盒。
飯菜不算豐盛,但是有菜有肉,還有湯。
“面是稚稚的嗎?我想吃面。”
郝冰坐起來,一臉笑意。
村長媳婦啧了一聲,說她不是享福命。周稚臉有點紅,有點後悔剛剛為什麼要開口,讓一個病人吃這種沒有營養的泡面?
但既然她領了自己的心意,周稚很乖巧地拿出一桶面,當着村裡很多人面,用熱水泡着。
村裡人讓她就着菜吃泡面。
郝冰點頭,從來都是節儉客氣、不願意麻煩别人的她,一一接受大家的好意,大口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