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令宣果真知道他住哪個酒店,不過他的車并沒直接開到大門口,而是找了個停車位,把車子停下了。
車門不開鎖,又悶着不說話,賀繁一解開安全帶,側過身,好整以暇打量他片刻,主動開口:“令宣,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啊?”
當年,程令宣的父親因為意外造成了終身殘疾,母親身體也孱弱,家庭條件并不太好。
賀繁一有一次偶然得知他家裡急需一筆錢,便将自己工作攢的錢拿出來借他。
他這個人吧,自尊心強性格又倔,自己課後時間去打幾份工,累到上課睡着,就是不肯要他的錢。
最後好不容易說動他了,他家突然有個親戚拿錢給他們了,程令宣最終還是沒要他的錢。
但也是從那次之後,程令宣便對他态度緩和了許多,跟他關系越走越近,成了同進同出的好朋友。
他轉學後,賀繁一才知道,原來他父親之前其實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隻是他父親和他爺爺性格嚴重不和,鬧僵了斷絕關系自己跑出來了。
本來一開始日子過得還可以的,結果因為意外事故導緻身體殘疾,失去了勞動力,生活就變得困難了。
高三開學沒多久,他父親因病離世,他跟他母親被家裡認回去了。
從那以後,他換了号碼,微信也棄用,賀繁一就跟他徹底斷了聯系。
直到今天意外重逢。
程令宣垂下眼皮,半晌都不吭聲。
“令宣,我這些年過得還行。”他不搭話,賀繁一就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就是經常會想起你。”
“是嗎?”這下,程令宣終于開口了。
“是啊,我們是那麼要好的朋友呢。”賀繁一現在也有很多朋友,但是年少時的情誼在他這裡要格外珍貴和特别一些,比如他,比如羅子然。
不過這話不能說出來,說出來,他又該不高興了。
不管是友情還是愛情,程令宣都有嚴重的排他性。
他希望自己在他的心裡是最特别、最重要的。
而賀繁一呢,愛情不能給他,友情也沒給他最想要的。
他平衡不了自己的内心,就直接跟他了斷了。
“别總是不說話啊。”賀繁一扒拉一下他的胳膊,程令宣終于看過來,賀繁一立馬對他笑,“老實說,這些年是不是都有偷偷關注我?我最近拍什麼戲,你都知道對嗎?還有……今天綜藝錄制,你是不是知道我會來,你才來的?嗯?”
賀繁一那洞穿的一字一句,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将他壓抑多年的情愫從心裡翻攪陳列出來,讓他這一日所有假裝的逃避都成了笑話。
程令宣心裡陡然生出一股恨意,但那不是對賀繁一的仇恨,而是一種對自己的唾棄。
頂着一口氣六年多不跟他見面又如何?
再次重逢,隻需一眼他便丢盔棄甲。
什麼自尊自傲,全數瓦解。
程令宣咬牙切齒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重要嗎?”
“重要啊。”賀繁一清澈的黑眸望着他說,“你若否認我剛才說的,明确表示不想見我,那我今天下了這個車之後都不會再見你,就算像今天這樣意外碰到,我也會裝作從不認識。你若是承認,就說明你其實一直都舍不下我,我們就互留号碼,以後經常聯系。除了愛情,其它我能給的都給你,好嗎?”
程令宣怔怔地凝視着他白皙精緻的面龐,雖然褪去了一些青澀,但依然是他記憶裡那個給他留下濃墨重彩,永遠無法褪色的少年。
也依然是那個看似容易心軟,實則比誰都果決的人。
他說了做朋友,那就隻能是朋友,不會給你一絲一毫的希望。
程令宣的目光都恍惚了,仿佛瞬間時光倒轉,回到了六年多前學校的體育室,表白被斷然拒絕後的場景。
還以為自己都忘了呢,如今想起來,仍是那樣刻骨銘心,寒徹肺腑……
車内的沉默,持續了很久。
賀繁一自己解開了車門鎖,側身打開車門,打算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