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榆雙手交疊在腦後,怨聲載道:“這百宮城連個煙火樓都沒有,真真無趣。”
零榆本還想在臨走前一天找點樂子,結果樂子沒找着,麻煩倒是找上門了。
當晚零榆在房裡翻來覆去也沒睡着,于是點燈出了房門。
有了謝生這棵搖錢樹,一行人都住了單間,上樓第一間是顧望的,而後分别是零榆、小語、江瑄的屋子,最裡頭那間則是謝生的。
零榆回頭看了一眼顧望的房間,走過小語和江瑄的屋子,除了謝生,都已早早熄了燈。
于是閑來無事,零榆便厚着臉皮敲謝生的房門去了,“謝公子,還沒睡麼?”
裡頭不知有了什麼響動,原本亮着光的屋子蓦地暗了。
“......”倒也不必睡得這麼快吧。此人晚上沒吃上什麼好吃的,此時又吃了一口閉門羹,心中隻覺不悅,于是悶聲不響地倚着房門生悶氣。
就在這時,謝生房内傳來一聲不對勁的聲音,似乎是謝生那把來曆不明的長劍的劍鳴聲。
零榆沒多想,就伸手推門,結果發現這門竟沒上鎖!屋内一片漆黑,黑得有些不對勁。
謝生突然出了聲:“出去!”
零榆知道謝生是對自己說的,但他也知道自己最不喜歡的就是聽人号令,于是反應奇快地抽出匕首對上了忽至眼前的刀鋒。
然而他沒躲過另一人的一擊,這才意識到什麼,拿出玉箫吹起剛學會的曲子。他不記得這曲子叫什麼,隻記得謝生說這曲子每日都得練,既可修身養性,又能抵禦攻擊。
能不能修身養性他不管,反正顧望先前總讓他背些靜心的心法,他也沒覺得有多少效用。此時不知來人路數,隻能指望這曲子真能禦敵。
不知是謝生還是來人點起了燭燈,零榆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擡手擋光,箫聲便也斷了。
房門不知何時已經關上了,零榆隻覺得這一切都很蹊跷,這麼大響動怎麼沒驚動顧望和江瑄?
當零榆放下手時,隻見床上是個滿頭白發的人,零榆知其容貌,卻不敢上前辨認。
那群裝神弄鬼的人被謝生一劍擊退後卷土重來,黑影從門縫與窗外進來,外頭的人卻都毫無察覺。
“一會笛聲一起,你便出去,”滿頭白發的謝生音容皆沒變,隻是語氣中似乎帶上了寒霜,“這些是魔族,你對付不了。”
其實零榆看見謝生滿頭白發,莫名地覺得他此時已是強弩之末,隻見謝生持劍的手在顫抖,零榆明白他撐不了多久了。
忽然,謝生手中長劍變幻成一根白笛,而後凄厲的笛聲頓起,緊閉的木門竟從中裂開了。
“......”零榆走至門前,轉頭看了一眼那些暫時受控的魔族,隻見他們額間都有一道紅痕,紅痕在謝生的笛聲下愈發鮮亮,恍若一滴鮮血。零榆轉身抵住破裂的木門,而後吹起了引邪曲。
魔族紛紛失控,盡數開始自相殘殺,隻是這些東西就跟滅不完似的,一刀下去化成灰煙後又有從窗外滲進的黑影。
站在離謝生近的魔族回手擊出一道黑影,被謝生用笛聲割裂了。
“零榆!你給我停下!”謝生喝道,而後口中吐出一口血,兩人的樂聲齊齊停了。
就在零榆飛身到謝生身邊時,魔族竟已恢複神智,二話不說向兩人同下死手。
霎時間,自那破裂的木門進來一道身影,揮袖拂走了一衆魔族。
謝生找準機會用盡全力将零榆一掌打出了此間,那道身影便擋在了謝生的前面。
隻見是個身着淡黃襦裙的女子,看着溫柔和善,隻聽她冷聲道:“爾等如此陽奉陰違,公然越界,是想再起戰端麼!”
魔族向來以強者為尊,不拘管束,此時群魔無首,便胡作非為。其中有人揚聲道:“天界自诩對衆生一視同仁,卻打壓魔族幾千年,要說禍端,天界難道敢說自己了不相幹?”
“少廢話!别忘了魔尊交代的事!”有人提醒道。
話音未落,那女子一手下按,而後反手一抓,房壁四周憑空現出數道白光,那光似是有形之物,刺穿了烏壓壓的一衆魔族,隻見幾縷黑煙剛一升起就盡數消散。
女子轉身走向謝生,在掌中凝聚一股神力,擡手覆在謝生身後。
謝生端坐在床上一動不動,隻是問道:“你來做什麼?”
女子見他雙目緊閉,眉心現出一抹紅光,而後又隐進眉間,這才松了口氣道:“這話應當問你才是。今日并非八月十五,你舊傷怎會複發?不對,你此身是凡人之軀──你何時用了神力?”
“......今歲中秋。”謝生回想起那時在暗流宮與魔尊及一衆魔族大打出手,強行動用了神力,一時忘了八月十五他會神力──盡失傷敵還未有一千,卻生生自損八百。
現在倒好,每月十五都會現出一頭白發,上月僥幸避開衆人,本月卻被零榆瞧見。
謝生顧左右而言他:“這些魔族是如何進入人界的?”
女子淡淡道:“我下界時就發現東州南部的結界開了,應當是暗流宮的手筆,也不知暗流宮主到底收了什麼好處,竟要幫魔族.......”女子知道謝生是轉移她注意,于是她頓了頓,接着道:“既如此,你可沒多少時間了——百宮城的縛魂陣是不是你破的?”
謝生聞言睜眼,隻見四周的白光漸漸消退,屋内恢複了原狀,他沉聲道:“不是。”
“五千多年前,父神和其他四位上神一同将邪神的一半元神鎮壓在縛魂陣中。當年你因為受傷失去了這些記憶。如今縛魂陣已破,邪神元神不知所蹤,你還真是捅了好大的一個簍子。”女子冷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父神讓我下來看着你,必要時助你回天。”
謝生心下了然,他因天煉星被貶下界,毀了天煉星自然也就完成了任務,得以歸天。天神不得濫殺凡人,但此時投胎成人的他卻可以。可他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前幾日在無間地宮時腦海中出現的那些畫面。
不知為何,謝生總覺得父神對邪神逃脫并沒有多麼擔心,就好像隻是一個無名遊魂逃脫了。謝生沉吟良久,而後搖頭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回去轉告父神,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出了事我一力承擔。”
女子冷淡的臉色終于動了動,厲聲道:“一力承擔?梧歸,你以為你有多大能耐!到時煞星禍世,天下大亂,你拿什麼承擔!”
結界已破,陣陣拍門聲這才傳到兩人耳中。
謝生看了女子一眼,示意她去應個門。女子看了一眼謝生的白發,揮袖幻化成謝生的模樣,上前将門開了一條縫,看着門口的人不改冷淡語調地說道:“我沒事,驚擾各位了。”
門外幾人呆愣在原地,心中滿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