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安有些不明白。
按理說她該去找南宮錦,冰鳥族來的早,房子定然更大。
何必又來找他?
是因為他們的關系拘束了她?
他兒時沒少看過凡間話本,回憶起來,很快自中尋出些痕迹。
是了。
凡間女子循規蹈矩,行事向來謹慎,竟險些忘了,他們之間尚還有一紙婚書在。
當初事發後,她無父無母,孤苦一人,怕自己受委屈,便要求他先行依照凡間禮儀寫下一份婚書,作為婚證,自此便成了他名義上的妻。
想來她對自己亦無情分,才會在那晚毫不猶豫地應下他說的話,自此兩清。
從始至終,她要的不過就是個名正言順活下去的證明。
他混不在意,可夫妻關系在,她卻不會真的做出格之事。甯可來找他湊合,也不去找自己的心上人。
看來,他們之間若真要兩清,便還需一紙和離書。
季淮安怎麼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也需經曆人間這些瑣事。
如上次一樣,他沒再說什麼,轉身回房,隻留了扇門。
一回生二回熟。
沐夕晚即刻會意,進去後輕手掩上門。
誰說高冷仙君不好說話的,
這可太好說話了。
她轉身,捧着栗子朝已坐在窗邊閉目養神的季淮安小跑過去,活像個幹了好事等着邀功的小孩,美滋滋道:
“謝謝仙長,我帶——哎!”
因走得太急,踩住了裙擺,恰好還是在離他一尺之時,蹴乎間,就這樣正正朝他砸了下去。
季淮安猛地睜眼,猝不及防,忙出手抓住她的胳膊,還是晚了一步。
她的鼻尖實打實落在他那硬朗白皙的脖頸,碰出些細微聲響,雙手懸空,整個人像是趴在他懷裡。
偏生這個姿勢很難獨自起來。
栗子滾了滿屋,發出咕噜噜的聲音。
季淮安怔住,感受到頸肩傳來的絲絲熱癢之意,不由渾身一抖。
他近乎慌亂地即刻将她扶正,下一秒卻對上了副暈着水光的眸子,有一瞬的愣神。
短短半月之餘,二人見過的面隻手可數,更沒說過幾句話,算得上是形同陌路。
她先前每次看他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帶着些許忐忑,唯有這次,透着直白的委屈。
可他為何覺得有些熟悉?
熟悉到心跳都随之停了一拍。
方才滿腔惱火也在這一刻全然消散,隻留下一片茫然空虛。
說來也怪。
為壓制氿雲劍,他日日默念清心咒,鮮少生出這般激烈情緒,更别提對人。
可對陌生的她卻屢次産生各種複雜情緒,到底為什麼?
莫非是命有此劫……
沐夕晚吸了吸酸痛的鼻子,一邊用手摸着一邊低頭去看。
急促的聲音有些沙啞:“是不是出血了?”
“還好還好。”她慶幸地松了口氣。
一擡頭,便撞上季淮安帶着審視的冰冷視線。
她呼吸一滞,聾拉着腦袋,往後退了退。
目測距離安全,邊低頭撿闆栗邊小聲道:“抱歉……我也不是故意的。”
就這樣注視着她,半晌,季淮安緊繃的身體方緩下來,無聲呼出一口氣,終沒作聲。
哪知她竟又湊到跟前。
将手中的栗子奉上,嘻嘻一笑,很是熟練地轉移話題:“仙長,我給您帶了糖炒栗子,可甜了,您嘗嘗。”
他早已辟谷,極少飲食,自是下意識便想開口拒絕,隻是看着她期待的眼神,蓦然間又想起母親說過的話:
阿季,别人給的好意是不能随便拒絕的,這樣會讓對方很傷心,甚至會因此讨厭你,尤其是像你娘這樣心氣高的女孩子。
到嘴邊的婉拒之言終沒說出口,罷了,既已決定對她好些,便該做到事無巨細。
“多謝。”他伸手接過。
卻并未按照沐夕晚的想法嘗一個,而是随手丢進儲物袋。
他不知道,這樣更不禮貌。
“……”沐夕晚束手束腳地收回手。
好冷。
沉默半晌,她還是主動打破沉寂:“我今日睡地上就好了,仙長經曆藤妖一戰,昨夜為救我又受了傷,應當還未好好休息過。”
“不必。”他斬釘截鐵地拒絕:“我不睡。”
啊?沐夕晚啞口無言。
修士精力都這麼好的?
實際上,季淮安不睡的原因有二。
其一是要等藤妖,它不知何時會上門,需得警惕些,其二便是……他不确定自己會不會還做夢。
沐夕晚不是個擰巴的人,人既然說了,她也沒必要費心思推辭。
想着二人之間也無話可說,她起身便準備上床睡覺。
剛背過身去,季淮安突然又出聲。
“還有一事,你日後若欲離去,可直接告知與我,簽和離書。”
他倒無所謂,但于凡間女子而言,婚姻嫁娶并非小事,是以主導權應在她身上,是否和離,何時和離也該由她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