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宮中朝臣本無需向她一位公主獻禮,奈何他們一緻認為與她獻禮也是份福氣。
過年期間,左右圖個吉利,贈禮人便如人山人海,數不勝數。而她身為當事人,合情合理該去道謝迎客。
這一忙活便是數個時辰,宴席在入夜時分方結束。
她這位壽星愣是沒尋得半點空閑,随即被簇擁着上了花車。
寝殿内那缸星星早已在上頭。
父王母後坐在她身後,周圍跟着宮女,侍者以及樂隊,個個穿着喜慶,滿面春風。
花車徐徐行動,未至宮門,便已聞各種歡聲笑語,炮竹煙花齊鳴,明燈高懸夜空,花燭搖曳,眼前是大片的燈火闌珊。
她被譽為神女,并非無因而來,其中更有父王母後仁慈愛民之功。也正是因此才早就了如今的盛世。
萬衆矚目下,伴随着陣陣高呼,宮門緩緩打開,小公主站在花車上,笑意盈盈,那雙清澈的眸子帶着誠摯的喜悅,幹淨而神性,宛若這世間最美好的一灣清泉。
饒是窮兇極惡之徒,見了這般面容亦不由生出份珍愛敬重之意。
心灰意冷之人便如沐春風,堵塞的心驟然開闊,終脫去一身枷鎖,得泰然釋懷。
百姓心情高昂,激動萬分,卻無一人上前冒犯,而是定定站在原地,揮舞雙手,賣力地向她道着生辰吉樂之類的話。
男女老少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似茫茫蒼海。
沐朝曦如同過去的每一次,眸中閃着感激的波光,時不時向下方人行禮,捏起罐中彩星揮撒而去。
願百姓安居樂業,平安順遂,家家倉廪足,戶戶衣食豐。
這是她今年的生辰願望。
星辰灑落人間,攜帶滿腔祝願,換得皇城遍地喜樂,笑容連連。
“太好啦,今年我也搶到福喽!”
“我也要!我也要!”
行至城中央,便見那座神女像屹立在萬千燈火之中,鮮花盛開其上,冰雪分毫不染。
倏忽間,沐朝曦心跳一滞,仿若見到了它的另一副模樣,依舊是霜寒的冬日,卻不複此番境況。
污穢纏身,大雪封蓋,猶如殘壁。
怎會……
一股強烈的哽咽感自上而下升起,她茫然地停下手上動作。
忽然,歡笑聲乍歇,人群後響起一道馬叫聲,緊接着仿佛被劈開的巨浪,面前人不約而同迅速朝兩邊散去,露出一個倉皇的身影。
“報!”
那人大聲嘶吼着,騎馬直沖而來,地面揚起大片塵土,好似沙場硝煙。
北沐王遙遙望去,臉色霎變,一眼認出此乃接收邊關訊息的負責将領陸衡。
他的急報必然事關重大。
“陛下!赤月來犯!”陸衡跪地,悲壯的聲音沒有一絲遲疑:“如今已攻下我朝邊關三座城池!請陛下快快出兵!”
周遭空氣瞬間凝結。
陸衡乃忠義之臣,他的消息絕非有假,但這驚天訊息未免來的太過突然,無戰書,無前兆,還是在夜晚。
北沐王不可置信:“為何現在才報!”
“不知何由,赤月兵馬竟可隐匿身影,突然出現在城門外,我方将士根本毫無反應之機!”
他的手臂還在滴血,是來時落馬受的傷。
身闆卻挺得極直。
“一收到消息,微臣便快馬加鞭趕來,絕無半分懈怠!”
未及回話,又一道聲音自遠處響起:
“報!城外出現大批兵馬,如今已——”
下一秒,聲音戛然而止,衆人臉色瞬間變得驚恐萬分,視線彙聚處是一支直穿心髒的銀箭。
那箭來的奇怪,竟無一人看清從何發出。
來人跌落戰馬,留下一聲重響,溫熱的鮮血順着石闆地迅速向四周流淌,引得周圍百姓倉皇四散。
平生第一次見此等場面,沐朝曦亦被吓得險些魂飛魄散,小心抱上母親大腿,掩住半張臉。
“别來無恙啊,北沐王。”
伴随一道低沉的聲線,一名坐于馬上的中年男人憑空出現在街道上。
他的手中提着把銀弓,弓上挂着的箭正與那支别無二緻。
他的體格極為龐大,布滿胡茬的臉上流淌着雄渾之氣,眼神似萬丈深潭,刻意壓抑着無盡鋒芒,令人不寒而栗。
沐朝曦知道,那是君王才會有的氣概,處事不驚,泰然自若。
幾乎瞬間,周圍人便跑了大半,在父王眼神示意下,母後帶着她退到遠處牆角。
此處不乏幾名愛看熱鬧的混孩子,兵臨池下尚無一絲膽怯,問起來便道是對國君有着極大的信任,再不濟還有神女公主保佑,斷不會真出什麼事。
北沐雖是小國,僅有幾十萬百姓,将士們卻各個骁勇善戰,君主又勤政愛民,舉國上下團結一心,這也是他們穩立于數國之間,并與大國赤月相衡多年的原因。
沐朝曦卻并無此番心态,探出半顆腦袋定定觀察,緊張到攥緊拳頭。
方才那将士未曾說完的話到底是什麼?城外又究竟有多少兵馬?
赤月王敢孤身一人到此,想來是做了十足準備。
百姓信她是能護佑國都的神女,可她能護下多少人,能護幾座城池,虛無缥缈,皆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