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炸上天的頭發瞬間被壓了回去,湖水連線般滑落,整個人好似一隻落湯雞。
那層層濕發後,季淮安睜開沉重眼皮,入目的是一雙熟悉到令他封塵多年的心再度顫動的明眸。
少女半跪在他面前,手指死死握着那把橫在他脖頸的森寒劍刃,滴落的血液猶如點點梅花,炸開在土泥地裡。
她呼吸急促,慌亂與他對視,卻在看清那瞳中神色後,蓦然怔住。
氿雲劍戾氣纏身,乃是天生兇劍,對季淮安這個主人尚時刻觊觎,伺機吞噬,更何況是她。
沐夕晚整條胳膊早已被電得麻木到知覺全失,是以,她根本沒發現從自己的血液觸及劍身那一刻起,它便再未發起絲毫攻擊,安靜地可謂乖巧。
此刻,将她完全吸引的是那古怪目光——
一個季淮安這樣的人絕不該擁有的目光。
不安,慶幸,難以置信的喜悅,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恸。
她的心跳有一瞬的停滞。
無名酸澀随之湧上,又來了,那莫名的熟悉感,如同雪夜裡的第一次見面。
未等她張口說話,猝不及防地,沉劍啪嗒落地。
他竟猝然伸出雙臂,将她緊緊擁入懷中。
?
【?】
沐夕晚倏地回神,深深吸了口涼氣,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太離譜了!
季淮安本人能幹出這事來,簡直比她吞下一頭牛還不可思議!
“仙君?那個……”她眨巴着眼,将臉上面紗扯掉,艱難一笑:“我是沐夕晚。”
但他還是沒松手,反而抱得更緊了……
【啊啊啊!】見狀,系統面目全非:【快把這玩意推開!】
雖然占俊美男子便宜是件難得的好事,但他現在這幅模樣,沐夕晚着實也有些……嫌棄。
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奈何他貼的太緊,幾乎沒用。
冰涼涼的水後泛着遠超于她的熱意,那是屬于男子的溫度,強硬又具侵略性,令從未接觸過的她有些恍神,甚至忘了呼吸。
很快,記憶慢慢回歸腦海,前一秒還神志不清的季淮安,下一秒面色驟然降溫。
一把将身前人推開,并極速拉開二人間距離。
頗有幾分見了洪水猛獸的樣子。
沐夕晚:“……”
至于使這麼大勁……
起初,他的目光在四周飄忽不定,茫然喘息着,與剛醒來時的沐夕晚如出一轍,大半天才平靜下來,撞上她略顯古怪的視線。
四目相對間,氣氛莫名尴尬。
半晌,沐夕晚再次眨巴眨巴眼,抿唇正要說點什麼。
卻被他搶先一步:“你為何在此?”
适才驚天駭浪般的情緒仍堵在心頭,難以化解,他的聲音不由帶着些沙啞。
沐夕晚真的有仔細思考了下這個問題,不過最終還是用了那個她自認為最靠譜最省事的說辭:“抱歉啊,不太方便告知,但我可以保證,絕不幹壞事。”
不僅如此,她今夜還幹了好些善事呢。
就算不小心犯點小小的錯誤,應當也是無傷大雅的吧。
她彎着眉眼,笑意漾開,嬌豔的面容更添幾分明媚,縱是夜色也絲毫擋不住。
全然沒有一丁點感到抱歉的神态。
倒是這話顯得有些欲蓋彌彰。
季淮安下意識擰了下眉,垂眼瞥見自己一身黑污後,擰得更緊。
無聲捏咒迅速将渾身上下清理幹淨,這才稍稍舒暢些,複又想起方才幻境所遇,心下一陣怅然,隻覺荒唐。
幻妖果真善于玩弄人心,制造出的假象不僅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就連情緒都能全然控制。
他的視線在面前少女略顯得瑟的臉上逡巡一圈,更加堅定内心想法。
情緒都挂在面上,這人的性子一眼便能看透,跳脫,無拘,愛耍小聰明,甚至極貪生怕死。
與幻境所見那道義無反顧與萬千修士對峙的身影分明截然不同。
果然是假的。
視線落至她手掌,一道血肉模糊的傷痕頗為刺目,是方才為救他所緻,怪異的是未曾處理,竟已停止流血。
其實沐夕晚壓根沒注意到,整條右臂現在除了酸麻什麼感覺都沒有,直到季淮安将手掌附在她手上方,輸送靈力治愈傷口時,她才看清。
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媽耶!好慘的手……
為了救他,她可真是下血本了。
“多謝。”清朗淡漠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沐夕晚緊蹙的額頭舒緩開來,擡眸正要說些客套話,哪知見到的竟是個渾身冒着黑氣的骷髅!
畫面可謂驚悚,她眼睛驟然放大,渾身汗毛豎起,本能地迅速撿起手邊劍朝他刺去。
“哪來的妖魔鬼怪,去死!”
“别動。”季淮安扼住她手腕,平靜道:“是我。”
熟悉的聲音入耳,見這骷髅渾然不動,沐夕晚這才稍稍定下心,急促的呼吸逐漸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