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夕晚喜歡亮色的衣裳,可以讓人看起來元氣滿滿,心情也會不由自主變好許多。
與攻略對象臨别,自是要穿好些,再為其狠狠下一劑猛藥。
依着約定,入夜時分,她和南宮錦又一同上了街。
興許又是原主之因,入了夜的皇城加上這些刺目的紅,令她呼吸頗為不适。
熙熙攘攘的吵鬧聲喧嚣在耳旁,仿若遙遠的回音,觸不可及,四下皆透着股強烈的虛幻感。
偏生沐夕晚失了耐心,一時反骨,非要同原主對抗到底,她強忍着不适,臉上笑意從未有一刻的消散,對于南宮錦的話句句有回應。
我替你報仇,替你完成大業,你便莫要再折磨我,意圖占據我的意識了。
心底的話乃是無聲警告。
南宮錦小心遞來一隻籠子:“沐姑娘,這是我養的通信靈鳥,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時方可再見,它可以随時将你的信送至我身邊,還望你能收下。”
看着那明媚到好似天上太陽般的少女,南宮錦下意識便不敢直視,聲音亦是慣常的唯唯諾諾,好在夜色知人意,恰将那臉頰兩片粉紅遮去,為他留了份體面。
他先前與還是男子的沐夕晚相處,其實并無太多躊躇。
可自見到她那日以身涉險,救自己于水火後陽光下的一彎笑容,以及猝不及防又恰到好處的道明身份,清脆悅耳又觸人心弦的話語,他對她的态度便也随之變了。
是因他對女子便是如此,還是對她有所不同,他實際上并分不清,隻知道面前這人是個極好極好的女子,他想同她一直有所來往。
短短幾日,相交甚少,可他卻覺得仿佛和她認識了許久。
她是他的啟蒙者,是他的救命恩人,還是他同生共死的朋友,也該是他一生都不能忘記的人。
這一切,沐夕晚自是無從想到,一心惦念着自己的任務,接過靈鳥的指尖與他手上肌膚一觸而過,宛如蜻蜓點水,卻帶起洶湧澎湃。
少年潮紅的面色再難遮掩,終是被她輕聲取笑一番,又并未戳破,隻餘下一片道不清說不明的意味,平白惹人遐想。
“那裡的糖人好生精美,去看看。”沐夕晚已将靈鳥塞進儲物袋,朝一小攤走去。
“姑娘,公子過年好啊!來瞧瞧咱家的糖人啊,做工精緻,味道香甜,保證好吃!”攤主賣力地推銷着。
“這還有一對的,可保有情人終成眷屬,長長久久啊!二位可要來一對。”
還未等南宮錦出聲拒絕,沐夕晚便先回了腔:“好,就要這一對吧。”
攤主喜道:“好嘞。”
這下,南宮錦更加不敢直視于她,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好像個頻死的人,心跳很快,頭很脹,腦子也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沐夕晚卻渾然不帶羞澀的,似是又瞧見了什麼稱心的東西,朝一旁走去:“你在這等着,我去那邊看看。”
“哦……好。”他未發現,她這句說得有些僵硬。
夜色漸深,蒼茫無垠,獨屬于冬日的霜寒悄然爬升,連那隐在薄雲後的皎月也顯得尤為冰冷。
沐夕晚意識回歸時,已身處在人迹罕至之地,沉寂的夜色下,喧嚣未曾侵染之處,巨型神女像屹立在身側,正前方站着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容貌清麗。
那雙清冷的眸子纖塵不染,幹淨漂亮卻又仿佛深藏着無盡不可視人的情緒,與第一次見面時的淡漠不同,多了幾分難以琢磨的溫和。
“是你。”沐夕晚靜靜與她對視,對于适才發生的怪異之事也未感到害怕,淡聲問:“你是北沐人?”
雖是問句,語氣卻極笃定。
女子并未回話,似乎瞬間确認了什麼,将目光默默從她身上移開,轉眼落在神女像上。
她仰視着神女像頂端,一絲濃重的悲涼自那平靜眸中慢慢化開,半晌又隻餘一片釋然。
沐夕晚順着她的目光,向上望去,今日的石像被清掃的極為幹淨,挂着幾盞明燈,倒有了幾分記憶中的模樣。
這便是那位前朝公主沐朝曦,原主,也是這人口中人間皇城最耀眼的明珠。
自幻境出來後,她便已經知曉,這城中還有着一位故國之人。在她來此地的第一天,就已經見到了。
女子忽而開口,呓語般的話沒頭沒尾:“你知道嗎?我有一個年齡比我小的姐姐。”
沐夕晚心中一緊,靜靜聽着。
“那年,我記憶丢失,孤零零睡在江邊,是她出現撿到我,帶回去細心照料,給了我一個家。”
說着,她眼尾露出淡淡笑意:“她還為我取了個應景的名字,并将自己的福氣分給我,孩子氣地說她日後便是我的姐姐了。”
“就像那霜寒冬日裡的一束暖陽,毫不吝啬地将我的世界照亮。”
“我想永遠和姐姐在一起,待在她身邊,哪也不去。可世事難料,後來,兵臨池下之時,這裡所有人都死了,包括她。”
“隻有我,苟延殘喘地活了下來,日日夜夜同仇人生活在一起,寄人籬下,苦心侍奉,這麼多年就連她的名字都不敢吐出半個字。”
她蓦然回首,再次看向沐夕晚。
盈盈水光宛若天上星,于瞳中輕輕晃動,她輕聲問:“你說,她若是知曉了,會不會怪罪于我?”
雖刻意隐藏,沐夕晚卻也精準捕捉到了那聲線下的顫抖,帶着強烈不安與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