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知道?”傅徴冷冷清清地笑了聲,眼睛直視着帝煜,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那陛下可知,臣确實心悅陛下?”
帝煜心髒傳來抽搐,一瞬間,他耳邊響起同樣的聲音,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道:“鲛人好容色,陛下莫要被勾了魂,作出失智之舉。”
到底哪一句是眼前人說的?
帝煜覺得自己的腦子更亂了,活太久就這一點不好,容易糊塗。
傅徴原本隻是調侃,可他看帝煜露出了混沌魔怔的神色,好像半夢半醒間的掙紮頹然,“陛下?”傅徴朝帝煜走了一步。
帝煜一手遮額,五指陷入發間,他雙目緊阖,呼吸亂了起來,另一隻手朝虛空抓了一把,卻抓住了一把溫涼的觸感。
傅徴輕輕托住帝煜的手,然後翻轉手掌,捏住了帝煜的脈搏,指尖的跳動雜亂無章,卻綿延有力生生不息…
傅徴不由得一怔,這是人類的脈象嗎?他詫異地看向帝煜,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暗如深淵的眸子。
帝煜已經恢複了神智,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傅徴:“可把出長生之術的秘笈了?”
傅徴維持住面上的淡定,不疾不徐道:“陛下脈象滑而有力,跳如滾珠,龍體康健,無須擔心。”
“哼。”帝煜吝啬地收回手臂,“諒你也沒什麼能耐。”
看帝煜對自己的評價并無反應,傅徴微微挑眉,十分識趣地退下,他甫一退後,腰間傳來不容忽視的力量,傅徴的胸膛緊緊貼上了帝煜。
帝煜面無表情地把持着傅徴,似乎在等待着什麼,可他看傅徴臉上除了僵硬之外并無必其他的情緒,于是玩性大發地問:“你不是心悅朕嗎?讓朕看看,你是如何心悅的?”
說完,還擺出一幅看好戲的神态。
簡直目無尊長!師父的好戲是徒弟該看的嗎?
“……”傅徴從容不迫地攀上帝煜的脖頸,呼吸聲越來越近,他望着那雙猶如深淵的眸子,想要一探究竟。
胸前被人狠狠推開,傅徴往後踉跄一步,輕飄飄地靠在假山上,意料之中,他輕笑了聲,然後随意整理着微亂的衣襟。
帝煜聽着胸膛裡傳來的如同鼓點般的動靜,心頭的疑雲越來越厚,“禍國殃民之物。”陛下如實評價。
傅徴:“……”
帝煜居高臨下的目光落在傅徴身上,審問:“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說了我心悅陛下,陛下不相信,我有何辦法?”傅徴雲淡風輕道。
帝煜冷嗤:“在所有的可能之中,這是最不可能的可能。”
傅徴緩緩勾起唇角,他撫平了領口最後一絲褶皺,“有時候,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是真相。”
“朕沒空陪你打啞謎。”陰沉不耐的聲音裡滿是不屑。
“一眼就看穿的東西總歸是無趣的。”傅徴的聲音裡帶着引導性,他不緊不慢道:“陛下不妨留着我,慢慢折磨?”
帝煜本就是這樣的打算,現下被人戳穿,陛下心情再次被陰雲籠罩。
無趣!
傅徴莞爾一笑,道:“說到底,有主仆契的牽絆,我隻能安分守己地聽命于陛下,不是嗎?”
帝煜差點忘了這一茬,對了,還有主仆契。
帝煜擡起右手,打算使用主仆契,頓了頓,他不滿地看向傅徴:“…如何用?”
“小到端茶倒水,大到替死續命,無一不可。”傅徴故意曲解帝煜的意思。
帝煜不虞道:“朕是說,如何驅使你?”
傅徴驚訝道:“陛下不會嗎?”
帝煜:“……”
“作為仆人,臣隻會安分守己,至于主人的行為,臣半點不敢揣測,自然也不會。”傅徴有理有據地說。
他是被耍了嗎?
帝煜打量着傅徴不動如山的臉色,陰雲重新籠罩在他頭頂。
趕在帝煜發作之前,傅徴用靈力為陛下倒了杯茶,他雙手奉茶,低眉斂眸道:“何必使用主仆契?陛下一聲令下,臣自然照做不誤。”
還算識趣,帝煜頭頂的陰雲緩緩消散。
傅徴又問:“此次妖亂的根源,陛下可查清了?”
帝煜輕飄飄道:“與你何幹?”
傅徴心下了然——帝煜壓根沒查。
他平心靜氣道:“陛下,此次妖亂尚有疑雲,須得…”
帝煜煩躁地背過身去,“你想查就查,别來煩朕。”
還是這幅死出兒,一讓幹活就不樂意,傅徴暗暗腹诽,他波瀾不驚地注視着帝煜疏離的背影,問:“若是妖亂再起,陛下該當如何?”
“殺。”帝煜雲淡風輕地轉身,輕飄飄地吐出一個字。
傅徴淡淡道:“殺不完的。”
帝煜蓦地笑了,他琢磨着這兩個字,百無聊賴地自言自語道:“是啊,沒完沒了的事情太多了,隻有死亡才是終結。”
良久無言,月華池邊的梨樹抖落了一池花瓣,閑散靜谧的氛圍裡,玄衣男人斂眸沉思,出神的模樣好似一尊死氣沉沉的石像,不過披了層人皮。
與這人世格格不入。
“……”這瞬間,傅徴才對帝煜的萬年壽命有了實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