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行的……”婦人雙手捂臉,似乎以為這樣就能将自己與殘酷的現實分割開來。
“别看輕自己,每位媽媽都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存在,”張露水輕輕拍拍她的肩,希望身體的接觸能給她傳遞一些切實的能量,“如果真的很難過,可以和我說,或許我可以幫你。”
見婦人終于轉過來正眼看自己,張露水連忙補充。
“我沒有惡意的,我是心理醫生,我隻是想幫助你們,悲傷憋在心裡會很難受。”
婦人愣了愣,搖頭表示拒絕。
張露水也在她摻雜了猶豫和警惕的眼神裡找到了拒絕自己的理由,在心裡歎了口氣。
任何心理工作都需要基于信任的基礎,而對于婦人來說,自己隻是個陌生人,昨晚可以說服霍瓦的前提條件也是剛好認識他女兒。
張露水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這件事她自己真的幹不了,還是得找一個更熟悉這些難民的人給自己提供幫助。
張露水離開醫院,在營地中央的小倉庫找到了茱莉。
茱莉嘴裡哼着歡快的小曲,用油性筆在一個個紙箱上寫物資的名稱和數量。看到一道陰影來到自己腳下,茱莉放下手裡的筆,浮誇地過來擁抱張露水。
“張,你今天格外美麗,讓我心情好極了!”
張露水隻覺得茱莉落在背上的巴掌要把自己拍進她胸腔了,費力地把她推開,忍不住咳了幾下,順過肺裡的那口氣。
“這麼開心,發生什麼好事了?”
“我早上接到消息,無國界醫生組織又派出了一支分隊正在趕往徹普。”
“是嗎?什麼時候能到?”張露水也感到高興。
“應該是今晚,最遲明天早上,宋醫生他們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聽茱莉說到宋青原,張露水才想起自己的來意,把茱莉拉到一邊坐下。
“茱莉,我需要你的幫助。昨晚霍瓦的樣子你也看到了,這裡的人經曆了太多流血和死亡,心靈承受着和身體一樣嚴重的傷痛。
我不希望再有人像霍瓦那樣發瘋,傷害别人或自己。我學過心理學,或許可以開導他們。”
“我願意幫助你,但你需要我怎麼做呢?”
“告訴你的同胞我正在做的事,幫我統計主動提出需要心理疏導的人以及精神狀态不正常的人,然後帶我去和他們見面。”
茱莉絞着手,明顯有些犯難,讓她去找宋青原。
“我剛回徹普不久,這些人我也都不熟悉。但宋醫生在這裡很久,為這些人中的大多數都診治過,大家比起我,一定更信任他。”
說到這個就生氣,張露水用力拍了一下門框,不自覺提高了音量。
“我找過了,他不願意幫我,說我添亂!”
“他居然這樣說你嗎?”茱莉有些驚訝,又突然想起最近的傳言,“聽傑斯醫生說,你們以前是男女朋友啊?”
張露水對傑斯的八卦感到無語,但還是點點頭,茱莉恍然大悟。
“我就說呢,宋醫生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都不一樣!”
“看我的眼神什麼樣?”張露水意識到自己竟然有些期待,馬上做好表情管理。
“就是對你還有想法的樣子嘛,反正你們是一對,你不如自己去問他,剛好支援的人到了他也能閑下來。”
“……好吧。”
“加油張,我看好你們。”茱莉鼓勵地拍了拍她肩膀。
張露水走出倉庫,準備回去補一覺再思考對策。但沒走出多遠,就被一個衣衫破爛的光腳少年怯怯地攔住。
“你是……女神父嗎?”
“啊?”張露水不明就裡。
少年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我剛剛在倉庫外面聽到你們說話了……我想忏悔,也可以找你嗎?”
張露水終于反應過來,少年聽到了自己和茱莉說的話,但以他的知識儲備,還是不太能理解心理疏導是怎麼一回事。
但沒關系,那都隻是形式罷了。
“嗯,我是,我們可以找個安靜的地方,我慢慢聽你說,”張露水四下看了看,指着不遠處一棵大樹,“就那裡吧!”
“好。”少年長長呼出一口氣,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邁着沉重的步伐,和她一起往大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