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升起一縷筆直的黑煙,夯實的牆面布滿清理的劃痕,又教熏得不成樣子。
隧道中彌漫着淡淡的腐味、酸味混雜臭味,狂熱的賭徒大聲吆喝,骰盅聲細碎地聒噪成一片,姬瑢太陽穴正突突地跳。
若不是為找回銀鎖,她真不想再來黑市。
雖關閉了幾個入口,黑市依然熱鬧非凡,似乎全然未教昨夜的混亂影響。三人來時尚且有些忐忑,見到此情此景,心中的不安頓時消散大半。
說是為了找回銀鎖,可三人都對這裡不熟,又不敢輕易同人搭話,加之黑市結構複雜,隻能先如無頭蒼蠅似的亂轉,尋找真正做交易的市場。
“怎麼又遇見他們了?”
不遠處不正是追殺她的幾人,連衣服都不帶換的。
求生本能戰勝一切,齊微扭頭就跑。
“别慌,”姬瑢扯住她,“這麼大點地方,再遇見不算稀奇,你越慌越惹人注目。”
黃清也安撫她道:“裝扮樣貌不同,不見得能認出。”
齊微定定神,深吸一口氣,緊挨身旁二人,盡量自然地隐藏身影,餘光時刻注意那幾人動向。
保險起見,未防正面碰上,三人朝相反方向走去。等堅持到拐角處,齊微忙竄了兩步,不自覺隐匿的呼吸瞬間正常。她光顧着往邊上望,沒成想禍不單行,正好撞上路人。
隻聽一聲脆響,一尺見長的木匣落地敞口,跌出幾大塊青花瓷片,齊微定睛瞅到地上,依稀辨出原是個花樣繁雜的青花瓷枕,估計不便宜。
“對不住。”
身處險境不得不低頭,齊微躬身賠禮,卻瞟見來人右手有片青紫淤痕,隐約是牙印形狀。她趕忙起身對上臉,果然又是個熟人。
“是你!”
見姬瑢二人過來,齊微反手抓面前人的手腕,卻教躲開,便手指道:“就是她,她搶走了銀鎖。”
女子這才認出齊微,登時明白幾人來意,淡定回道:“是你主動給我。”
齊微道:“我隻說暫時壓給你,又沒說不贖回來。”
“贖可以。”女子算道,“彩釉瓷枕五十五兩,青花瓷枕一百三十五兩,加上咬傷我的醫藥費,一共二百兩。”
她臉型圓鈍,長相質樸,闆着臉也不顯冷漠,反而有些呆,又端得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教人琢磨不透心思。黃清立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打量面前人。
對着這張臉,姬瑢尋遍記憶,确定從未見過,估摸着她是江湖人士,認錢不認人,便起了認栽的心。好在她早料到要破财,帶了二百兩出來。
一提要錢,齊微指姬瑢道:“這是銀鎖的主人。”
女子道:“證據。”
姬瑢掏錢的手頓住,“什麼證據,憑我姓姬不夠嗎?”
“如何證明?”
姬瑢反問:“誰敢在京城冒充忠順侯府?”
女子指齊微,“她。”
齊微忙反駁,“别胡說,我什麼時候冒充了!”
“你說家道中落,隻能典當……”
女子的話剛說出口,齊微便一步上前要捂她的嘴,卻教人輕松躲開。
不過女子也貼心地換了話題,“先賠錢。”
姬瑢掏出銀票,剛遞開手,齊微一把搶過,“你傻啊,她要多少你給多少?”
她正想掰扯幾句,女子先一步冷酷道:“謝絕還價。”
齊微一把塞過去,“給給給,算我倒黴,每回見你都要破财。”
她嘴上說給,手不見撒開。女子沒了耐性,左手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不知按了哪裡,齊微手不受控地一松,銀票悉數離手。
“銀鎖。”姬瑢要道。
女子收好銀票,回道:“不在我這兒。”
“什麼?”齊微立刻想搶回銀票,奈何功夫差人一着,又被女子躲開。
“教人拿走了。”
姬瑢仿佛晴天霹靂,下意識望向黃清。
收錢的人錯身便走,黃清伸手攔住她的去路,“慢着。”
女子停下腳步,扭頭對上她。
黃清徐徐說道:“她行竊,你銷贓,告到官府你算從犯。”
一提官府,女子未急,齊微先急了,趕忙要上前,卻教姬瑢按住。
女子頓一下,“你覺得我怕威脅?”
黃清輕笑道:“不怕威脅,怕麻煩嗎?”
女子面不改色,“真面目都不敢露,誰更怕麻煩?”
眼見此計不通,一旁兩人頗為揪心,黃清卻轉而道:“既然不怕麻煩,煩請你帶個路,幫忙找到拿銀鎖的人。”
女子轉過身,認真打量她一番,又流轉目光掃過邊上二人,回身兀自走了。
“随你。”
姬瑢望望女子背影,又看看黃清,“什麼意思?”
黃清輕歎一聲,“先跟上。”
前人步履不緊不慢,等三人追上才變快了些,顯然刻意等她們。姬瑢心裡踏實了些,找回銀鎖估計有戲。
女子年紀不大,又舉手投足老成沉穩,沒有半點少年氣,黃清對她愈發十分好奇,與她并行搭話道:“怎麼稱呼?”
開口問對方名諱,卻未自報家門,本是失禮之舉。女子不顯在意,答道:“妘青柏。”
“雲淡風輕的雲?”
“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