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輪到萊文沉默了:“……你認真的嗎?”
“圓滑和機敏并不沖突,”阿德裡安喝了口茶,淡淡對兄長道,“孩子大多像母親,我相信以你的狡猾和不要臉,加上莫嘉娜的正直和誠摯,你們的孩子很有可能是個漂亮的正常人。”
“我……”萊文咬牙道,“我謝謝你的祝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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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來到巴黎,已經時隔三年之久。
這座繁華浪漫的城市熱鬧依舊,德意志的旗幟高懸飄揚在上空,在日落西山之前,它仍宣告着這隻帝國雄鷹絕對的威嚴與強勢。
隻是與記憶中的不同,街上少了許多往來的德軍。
從去年起,随着東線戰事焦灼持續不斷,大量德軍精銳部隊被派往一線,兵力不足,不複往日德軍在巴黎閱兵的盛況。
少了裝腔作勢的德國人,巴黎人的日子肉眼可見的舒坦了一些,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德軍在東線蘇聯人那兒吃癟節節敗退對于他們而言何嘗不是一個好消息。
火車到站,駐守在巴黎火車站的德國士兵上前迎接,立定朝阿德裡安和萊文行禮。
百米外栅欄後的法國人聞言擡起頭,視線在這兩位外形出挑的德國男人身上匆匆劃過,目光觸到他們身上的軍裝,便低下頭去,收斂了神色,不敢多做停留。
阿德裡安從車上下來,整了整帽檐,銳利的目光緩緩逡巡過整個有些空蕩蕩的車站。
意識到他的遲疑,士兵低聲道:“上尉,最近巴黎不太平,遊擊隊很是猖狂,為了您們的安全,我們須得警惕一些。”
“原來如此,”阿德裡安輕輕撣了撣肩上的灰塵,把手裡的行李交給士兵,看了一眼萊文,“這就是你們黨衛軍駐守下的巴黎。”
“這不是精銳都去支援東線了麼?留在這的都是些資質低下的歪瓜裂棗。”
士兵:“……”
萊文皺了皺眉,“我原本一直在西線作戰,負責情報和治安,現在他們也要把我調去東線了,說是你們撐不住了。”
說起這個,幾人都不約而同的沉默了,氣氛忽然有些沉重。
萊文歎了口氣道:“噢,瞧這些家夥,真懷念那個時候,我們每位應征入伍的官兵,無論是資質、素養還是體格都是一流的,甚至有标準的身高和那玩意兒,人人都是!”
“标準的什麼?”阿德裡安随口問道,“我怎麼不知道。”
萊文伸手往下比了比。
阿德裡安瞥了一眼他的動作,無語道,“……我不需要知道這個。”
“他不需要知道,因為他就是,”走在阿德裡安身側的勞拉忽然開口道,“我知道就行,我親眼看見的。”
阿德裡安:“……嗯。”
他頭一回這麼不想反駁。
“其實,我們現在還沒到最糟糕的時候,”阿德裡安道。
“别像軍部那群傲慢自大的老家夥一樣說些安慰人的話了,我隻是不樂意上前線,不是對前線一無所知。”
“雖然鮮血殘肢什麼的太肮髒了,我讨厭它們弄髒我的軍裝,”萊文轉過頭看他,忽然笑了笑,露出尖利的虎牙,美麗卻危險,“但我确實享受勝利的快感。”
阿德裡安凝視他半晌,輕聲道:“……我似乎有些明白父親為什麼不看好你了,你确實是條瘋狗,還是條瘋起來自己人都殺的瘋狗。”
這位離經叛道的大少爺固然有軍人的鐵腕和優秀的才能,卻獨獨缺失了一項最重要的軍事素養,即缺乏服從性和紀律性,為了一切勝利不擇手段。
“要不要這麼揭人家的傷疤……陳年舊事了,”萊文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道:“我姑且把你這句話當作誇獎吧。”
“我不認為一個營的士兵打得隻剩下數十人,以此為代價赢得軍裝上一枚勳章是什麼值得稱贊的事情。”阿德裡安看着他,“我們的勝利不應該在建立在過分犧牲同伴身上,作為長官,我們必須對士兵的生命負責。”
他這位兄長或許是一位優秀的軍人,但絕不是一位優秀的指揮官。
勞拉愣了愣,聽得有些雲裡霧裡的。
“我不像你一樣,太溫和,太瞻前顧後。”
萊文收斂了笑容,兩兄弟站在車站,氣氛忽然劍拔弩張起來,“他們選擇上戰場就已經接受了死亡的可能,既然都是要赴死的,為什麼不當赢家?”
“戰争的勝利沒有意義,無論是哪一方。”
阿德裡安似乎是有些愠怒,不滿于萊文對生死輕蔑的态度,但他的語氣仍舊冷冷地:“你是個做父親的人了,不能更有人情味一些麼,你這個自私的家夥。”
“嘿嘿嘿,别吵了,禁止互相人身攻擊,”眼見這倆就要吵起來,勞拉慌忙插進去道,“你們想讓别人看笑話嗎?”
這倆兄弟從頭到腳除了一張臉有幾分相似之處外,性格和觀念簡直是天差地别。
他們對視半晌,最終萊文冷哼一聲,先轉過了頭。
“等我去東線了,你就暫時不要去了,回海德堡陪陪母親,她一直都很想念你。”
萊文坐上車,夕陽餘晖的光芒落在他臉上,側臉的線條冷硬而傲慢,“迪特裡希家的三個兒子不需要同時上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