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钰閉上眼,艱難開口:“你想……做什麼……”
許妙儀微微一笑,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她道:“我隻是想告訴你,其實我根本就沒給你下什麼奇毒,那都是我編的。所謂的解藥藥方,也隻不過是一張普通的養生方。”
她從婦人和藍钰寥寥的對話得知,藍钰十分渴望得到父親認可,或者說,她渴望坐上所謂“少主”之位。
一般來說,有着這樣強烈願望的人,不會甘心死去,也就不敢輕易拿性命做賭。
在很大程度上,人的心性會決定其選擇。
所以從一開始,許妙儀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赢。
許妙儀選擇在這個時機說出真相,無異于殺人誅心。而很顯然,她也達到了這個目的——
藍钰雙目倏然圓睜,面色由白轉紅,最後又變成青色,明顯是氣得極了。
許妙儀頗為欣賞她這幅表情,冷笑着道:“你這般為非作歹,不知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殺了你,都算便宜你了……”
誰知話音未落,她的餘光便注意到有一枚銀針自下而上朝她射來。
事出突然,她心頭一驚,連忙往旁邊滾去。
趁此機會,藍钰急急起身,踉踉跄跄地朝馬兒奔去。
許妙儀正要去追,卻見藍钰突然轉身,用力朝地上擲了什麼東西。煙霧瞬間彌漫開來,許妙儀的視野中隻剩下茫茫一片白。
很快,馬蹄聲響起,昭示着藍钰的離去。
許妙儀置身雲霧,無可奈何,隻能恨恨咬牙。
好半晌,霧氣才消散。
許妙儀擔心藍钰秋後算賬,當即就踏上了行程。她雖不認識路,但好在附近有一條河流。河流下遊,必有人家。
沿河走了沒多久,她就遇到了一艘商船,用手上的銀镯子換得了一張船票。
翌日清晨,船行至一個叫梧鎮的地方。許妙儀見此地山清水秀,臨時起意下了船。
小鎮裡有黛瓦白牆、小橋流水,是典型的江南水鄉。
許妙儀先找了間當鋪,拿身上的值錢物什換了錢,随後前往賃房所。
行至半路,突然跳出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男乞丐,張開雙臂攔住了許妙儀。
乞丐拼命搖頭,渾濁的雙目中滿是悲痛與哀求,烏黑幹裂的嘴唇一張一合,吐出含糊不清的語句:“不、不,阿香、香……不要走……”
許妙儀黛眉微蹙,伸手到荷包裡掏錢。
不料,那乞丐撲通一下子跪倒在地,用力抱住許妙儀的大腿,孩童一般嚎啕大哭起來。
許妙儀大驚失色,下意識地伸手想将乞丐扒拉開,不料這乞丐抱得愈發緊了。
乞丐的哭聲很快引來了群衆圍觀,七嘴八舌的議論聲随之而起——
“這小娘子是哪家的?我以前怎麼沒見過?”
“這老何又發瘋了……”
“唉,趕緊把他拉開吧!”
很快,幾個壯漢上前拉開了乞丐,許妙儀如釋重負地輕籲一口氣。
“娘子莫怪他,他也是個苦命人。”一道蒼老的聲音在許妙儀耳畔響起。
許妙儀循聲看去,見說話人是一個老頭,便問:“老伯此話怎講?”
“他自小沒了娘,他爹是個賭鬼,整日拿他撒氣,非打即罵。後來,他好不容易靠自己安身立命娶妻生子,孩子卻被人拐子偷走了,他老婆因此悲痛過度,一病不起。”
“治病要花錢啊,他把能抵的都抵了,卻還是不夠。他老婆大概是不想他再給自己治病了,在夜裡悄悄投河了,從此他就瘋了……”老者重重喟歎一聲,惆怅道,“他這一生也是沒有辦法啊……”
許妙儀早知道人販子會給百姓帶來傷害,但當她親眼看到受害者時,仍然痛心無比。
然而,更令她難受的還在後頭——
“娘子聽老頭子我一句話,你年輕漂亮,一定要多留個心眼。”老者語重心長地告誡,“我們這兒地方人販子猖獗得很,前不久張家的小女兒就被拐走了,她爹娘一夜白頭,還有李家……”
一連聽了十幾個人販子造成的悲慘事例,許妙儀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忍不住問:“官府都不管管嗎?”
老者緩緩搖頭。
許妙儀憤憤罵道:“屍位素餐,真是該當萬死!”
老者嗤笑一聲,道:“誰會來主持正義呢?無論盛世亂世,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命都是不值錢的……”
許妙儀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她攥緊拳頭,暗暗下定了某種決心。
*
半個月後。
許妙儀隻身踏上了去往陽泉的船。此時她一襲男裝,面上覆蓋着大片紫色胎記,一直從左眉蔓延到右臉頰——這下别說是美貌了,不吓人就不錯了。
這半個月裡,她每日刻苦鍛煉身體,誓要整垮藍家的人販生意!
一日後,船抵達明泉,許妙儀直奔明遠镖局。
她打聽過,藍家表面上确實是做镖局生意的,号“明遠镖局”。明遠镖局長期征聘镖師,隻看武功,不問出身。
遠遠地,許妙儀看見镖局門口站着一個玄衣青年。
似乎是聽見她的腳步聲,青年轉過頭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許妙儀瞳孔驟縮——蕭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