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泉。不出意外的話,我最近兩個月都會待在陽泉。”許妙儀道。
“那許郎君具體是在哪個镖局工作呢?”簡青川又問。
許妙儀思忖:若說出明遠镖局的名号,簡青川必定以為她是邪魔外道之人;但她也不能直說自己是在做卧底,畢竟他們隻認識了不到一個時辰……
兩難之下,她搪塞道:“這個涉及一些機密,不方便說。”
“那好吧。”簡青川眸中晃過一抹失望,随後他垂下長睫,彎了彎唇角,叉手道,“他日有緣再見。”
“江湖再會。”許妙儀亦以叉手禮做告别。
與簡青川告别後,許妙儀面帶笑意地往客棧裡走,不料旁邊突然竄出來一個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許妙儀大驚,下意識地退開幾步,手按上腰間劍柄。
直到看清眼前人是陳遠,她才稍微松了口氣,抱怨道:“陳兄,你這也太吓人了吧?”
“啊,不好意思啊。”陳遠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許妙儀擺了擺手,徑直切入正題:“你有什麼事嗎?”
陳遠“嘿嘿”一笑,搓手道:“你跟方才那人怎麼認識的?”
許妙儀蹙眉:“你認識他?”
“我單方面認識他,”陳遠道,“他是曾經廬州玄武派的少主——廬州玄武派你知道吧?”
許妙儀在腦海中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陳遠并不意外,“嗐”了一聲,道:“沒聽過也正常,畢竟都過去十幾年了。廬州玄武派啊,曾經是我們江南地區最牛的江湖幫派。”
“但十二年前的某個夜晚,全派慘遭屠戮,唯一的幸存者便是幫主那體弱多病的小兒子,叫簡……簡什麼來着?我記不清,但是我在镖局裡頭見過他一次。他皮囊生得好,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許妙儀聽罷,唏噓不已:“沒想到他身世居然這樣可憐……”
“是啊。”陳遠也跟着感慨。
“滅門兇手是誰?”許妙儀忍不住追問,“簡青川又是怎麼躲過追殺的?”
陳遠道:“老幫主可喜歡這兒子了,舉全派之力護他逃生也不奇怪。兇手至今還是個謎,據那個簡什麼自己說,兇手是個戴面具的男人。”
許妙儀覺得有些不對勁:“簡青川與我說過,說他武藝不好。既然如此,他為何不隐瞞身份呢?就不怕仇家再找上他嗎?”
“我聽說,其實他當年逃出後不久就被仇家找到了,仇家沒殺他滅口,而是給他下了一種奇毒,就是想讓他生不如死。所以,他這些年一直在找解藥呢。”
許妙儀蹙眉:“奇毒?有多奇?”
“這我就不清楚了,但肯定很折磨人。”陳遠又繞回最初的話題,“所以你是咋跟他認識的呀?”
許妙儀将二人相遇相識的經曆簡單一說,又就此與陳遠小聊一陣,然後告别上到二樓。
“吱呀——”
一扇房門忽然打開,現出蕭韫颀長的身影。他面上沒有什麼表情,望向許妙儀的眸子晦暗不明。
不等蕭韫開口,許妙儀便自覺地走到他身邊。
蕭韫刻意壓低的聲音十分平淡:“我先前突然離去,是因為看見下屬打了手勢。”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是某家中的事情。”
許妙儀松了一口氣,沒有多問,隻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嗯。”
關上門的瞬間,蕭韫長舒一口氣。
靜默半晌,他不由自主地來到窗邊,推開窗戶,仰頭仰望漆黑夜空中的一輪孤月。
月,總是容易讓人想起故人。
“放心,我已經想通了……”蕭韫喃喃出聲。
他可能、或許、也許、大概是對許妙儀産生了些别樣的情愫,所以才會在聽見她對簡青川說出相同話語時感到惱怒。
但當他冷靜下來,他覺得,其實他應該感謝她。感謝她讓他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及時止損。經此一遭,他日後絕不會再對她有其他想法,他們可以放心做“盟友”。
思索間,蕭韫将手伸進袖子,掏出一枚系着紅繩的、質地瑩潤的月牙形玉佩。他摩挲着玉佩,低聲道:“我不會重蹈覆轍的……”
*
與此同時,青州城内的偏僻一隅。
簡陋的小屋中,一個男人正趴在床上,褲子堆疊在大腿處,露出血肉模糊的臀部。
床沿坐着一個婦人,她正拿着毛巾為男人擦拭傷口的膿血。
男人那粗厚如蟲的眉毛緊緊皺着,嘴裡不斷發出痛苦的呼号:“哎喲!輕點輕點!”
婦人“啧”了一聲,抱怨道:“碰個瓷都能失手,要你有什麼用?做不好也就算了,還被送到官府打了闆子,害得老娘還得花功夫伺候你!”
男人漲紅了臉,嚷嚷道:“這特麼能怪我嗎?碰到兩根難纏的攪屎棍,我有什麼辦法!”
“要不說你廢物呢?你若是做得好,能叫人找着漏洞嗎?!”婦人一邊諷刺,一邊将毛巾丢進腳邊盛滿血水的盆中。
“哎呀,行了行了!”男人不耐煩地投降,“我沒用,我廢物行了吧!”
婦人冷哼一聲,道:“待會兒還要上藥,先别蓋被子。”說罷,她端起水盆出去了。
室内安靜下來,男人閉目養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臀部因傷痛而帶來的灼熱漸漸褪去,刺骨的寒冷漫了上來。男人瑟瑟發抖,忍不住高聲叫了起來:“秀蓮啊,怎麼還沒來?!”
無人回應。
“秀蓮?秀蓮?”男人又拔高音量喊了兩聲。
回答他的仍是寂靜。
男人心中隐隐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房門破開,伴随着陰冷的血腥氣,一個身材高挑的白衣人緩緩步入。他手上提着一柄染血的陌刀,刀尖在地上拖行,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看清來人的面容時,男人隻覺有一股更甚方才百倍的寒意自腳底蹿升,渾身止不住地戰栗:“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