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屍體,回程的隊伍快了許多。行至一半,秦山突然叫道:“哎喲,我有東西落在亂葬崗了!”
“什麼東西啊?很值錢嗎?”有人道,“不值錢就算了,那地方怪滲人的。”
“那是我未婚妻給我的定情信物!”秦山說着就要轉身往回走,“我得回去找找!”
還沒走出兩步,他忽然又頓住步子,回頭看向同伴們,幾近懇求地問:“你們……誰能陪我回去一下?”
在其餘人紛紛面露難色的同時,許妙儀挺身而出:“我陪你去吧。”
秦山感激道:“許兄,還是你夠義氣!”
許妙儀笑而不語。
牛車腳程慢,蕭韫的人想必已經提前蹲守在亂葬崗附近,待镖師們一離開,他們就會把奴隸帶走。若秦山此時折返,必定會撞見蕭韫的人在處理“屍體”。
回亂葬崗的路上,秦山出于害怕,不斷地找着話題。
許妙儀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在腦中思索對策……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上了山坡。前方隐約現出幾座墳包的輪廓,在清冷的月色下冒着陰森鬼氣。
秦山不自覺地貼近許妙儀,同時口中的話也更密了。說着說着,他忽然意識到一絲不對勁——自從上山後,許雙似乎一直沒回過他的話啊。
他頓覺一股寒意自腳底升起,迅速竄至四肢百骸。他握上腰間的佩刀,小心翼翼地朝許妙儀看去。
許妙儀察覺到秦山的感情變化,緩緩扭頭與他相視,努力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啊——鬼啊——”秦山驚恐地尖叫一聲,拔腿就往山下跑,奔命一般。
許妙儀沒想到他反應這麼激烈,不禁覺得好笑,同時又憤憤地想:怎麼沒吓死他個人販子?
她扭回頭正要繼續往山上走,餘光卻忽然瞥見左前方立着一道血紅的人影。
心頭猛然一跳,她握住劍柄,朝那方看去——
月光慘白,山野寂寂,墳茔高低遠近錯落,一個血人就那麼孤零零地立在那兒,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索命的修羅。
許妙儀縱橫沙場十餘年,經曆過大大小小的戰役數百次,見過屍橫遍野,也見過血流漂橹,自诩膽量非同一般。然而如今她猝然見了這場面,竟也覺頭皮發麻。
難怪秦山反應這麼激烈,原來是看見了她背後的這個血人。
許妙儀深吸幾口氣,很快平複下心情,但她按在劍柄上的手并沒有松開。
雙方就這麼沉默地遙相對峙。
但沒過多久,那血人身形一晃,随即如一片落葉般墜下。
許妙儀猶豫了一下,繼而擡步朝那人走去。
離得越近,血腥味便愈發濃郁,幾乎使空氣都稠滞了。
許妙儀俯下身子去看仰躺在地的血人,在看清他五官的那一刻,她心頭猛地一顫——居然是簡青川!
心裡半是震驚半是擔憂,許妙儀連忙蹲下身去探他的鼻息。
萬幸萬幸,他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
許妙儀快速掏出止血丹藥給他喂下,又為他按壓幾個較大的創口止血,再撕下衣角包紮。最後,她在他身旁燃起一個火圈,以免有野生動物循着血腥味兒而來。
“你且等等我,我待會兒就回來。”許妙儀低聲說罷,繼續往山上而去。
翻過山頭,便遠遠看見七八個玄衣人正忙活着擡人。
察覺到有人靠近,玄衣人紛紛警覺地抽出刀劍。
為首的李梧認出了許妙儀,讓衆人放心繼續,自己則跑到了許妙儀身邊,問道:“娘子怎的折返回來了?”
他的語氣頗為恭敬,因為他清楚,面前之人對蕭韫很有價值。
許妙儀道:“我想請你們幫個忙。”
李梧道:“娘子是郎君的友人,若是在我等能力之内,我等定然全力襄助娘子。”
許妙儀将簡青川遇難一事一說,懇切道:“如今這三更半夜的,想必沒有醫館開門。便是有,肯定也不敢接這樣的傷患,所以,我想請你們将他帶回去醫治。”
她記得,蕭韫在陽泉也有據點,配有侍衛、郎中等。
許妙儀又掏出兩塊銀铤遞給李梧,道:“這是我替他付的款——我知道或許不夠,但我後續會補上。拜托了!”
李梧猶豫了好半晌,終于還是答應了,卻沒有收錢,表示錢款之事需由蕭韫定奪。
許妙儀道謝連連,帶着李梧叫來的兩個侍衛去擡簡青川。她很放心李梧,所以在把簡青川交給李梧後,她便打道回镖局了。
房中燈火已熄,許妙儀輕手輕腳地關上門,卻聽蕭韫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好濃重的血腥氣。”
“你怎麼還沒睡?”許妙儀頗感驚訝,“是我把你吵醒了嗎?”
“許兄倒不必這樣看得起自己,是我一直沒睡着罷了。”蕭韫問,“你怎獨自回來得這樣晚?半個時辰前我就聽到有人陸陸續續回來了。”
許妙儀一邊脫下染血的外袍,一邊把今夜的經曆如實告知,并鄭重補充道:“蕭兄放心,我絕非慷你之慨,照顧他産生的所有費用,我都會補給你。”
蕭韫默了默,冷笑一聲,語氣譏诮:“我若是說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