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應聲退下,不消半刻便擺了桌熱融融的飯食,“以後少同他拌嘴,又說不過。”巽川聞言頗有些委屈地看過去,剛想說“還不是您向着小公子”,就聽到自家大少爺又道,“愣着站那幹甚?坐着一塊兒用些。這許多光我兩個也吃不完。”
巽川委屈的神色忽地一變,眉眼俱帶上難掩的喜色,“那感情好!鐘嬸的手藝可真是沒話說。這糕點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動!”
尤瑾嗤笑出聲,很不給面子道,“你還敢提,昨兒碰壞了那一碟子柿糕,要我說,鐘嬸就該拿擀杖狠狠修理你一通!白瞎了哥哥特地尋來的柿子和鐘嬸一番巧思。”
巽川叫起屈來,“我那不是立馬立地就向鐘嬸賠罪去了嘛!況且鐘嬸可是半點沒留情面,痛宰了我一筆呢!以後但凡遇着要外出各地查辦案情的活兒,我可是得時刻懸着心留意着鐘嬸交代的那籮筐子食材……”
“要我說,你就是該!看你還不留心着,見天地胡跑亂跑!”尤瑾頭回聽着這事兒,半點兒不可憐這诨子,行事半點不過腦子,隻裝得下武學和尤璟的命令。
“嘿!你道我怎地磕碰着那盤柿糕?還不是為着給某個夜半餓醒的饞貓尋吃食。那黑燈瞎火的,打着燈籠都照不清半寸地,好懸沒把那鍋碗瓢盆全砸下來!若是換了你,那夜盲症一瞧,莫說填肚子,估計都得砸肚子。虧得小爺我身手矯健,隻碰掉了盤柿糕。”說着,巽川臉上帶出得色。
看得尤瑾雖心裡有些感動但又着惱他揪着夜盲症說笑,便嘴上不饒人道,“誰叫你這呆子半夜裡便要去廚竈裡尋?我院裡小廚房常備着吃食,隻消熱一道就好,你莫不是忘了?”
巽川臉上得意僵住,半晌沒個動靜看起來滑稽得緊。好半天回過神來,漲紅着臉便要争個面子出來。
見這兩加起來還到不了三歲的大小夥子又拌起嘴來,自诩穩重的尤大少爺勾起唇角也不去管,全然忘記了自己才是逗弟弟最前線的那位,隻慢悠悠地捧起一杯熱茶輕啜,眼簾微阖遮住流轉的暗光,腦中閃過一抹亮眼的紅。
近來宮中……也罷。左右也不是他該過手的事。
半晌,待得兩個拌嘴的暫時休了戰,又用完早食,天光便已大亮。尤瑾急急地喚來郁離,讓她把早收拾出來的物什拿來,就不使自己那輛馬車了。
那馬車是尤父專門置辦來給尤瑾往來國子監使的。雖說算不得小也稱得上是五髒俱全,隻尤父秉持着一貫進學需得勤勉不得貪圖享樂的理念,簡陋得很。秋夏坐着倒也罷了,早春未化凍時和冬日那可真是透徹脊梁骨,涼津津一片。
“怎麼?要與我擠在一塊兒?不是嚷着我那馬車小,容不下尤二公子這尊大佛嗎?”尤璟似笑非笑,鳳眼盯着正要往馬車上擠的小少年揶揄。
“好哥哥,我錯了還不成?在這兒與您老賠禮道歉了,快讓我上去吧,這天冷得你舍得讓弟弟受凍嗎?”尤瑾囫囵着朝那長身而立的兄長作了一揖,半讨饒半撒嬌磨着,觑着眼瞄向那輛其貌不揚,往裡瞅一眼卻能看出那密不透風的架勢,端是保暖極好的。
“那我這好哥哥不得代父親好好看顧着弟弟,多踐行踐行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聖人箴言?”尤璟淡淡擡眸,引得尤瑾半是埋怨半是不滿地碎碎念,“爹好容易不在京裡,還不許人享受享受……”
腦門忽地一痛,擡眸望進一雙含笑鳳眼,“好了,快點着上車。爹沒在且讓你享幾天清閑。隻若你好好鍛煉着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哪裡會真冷得發顫。”
尤瑾暈乎乎地沉在那難得一見的春色,說的話是半點沒往腦子過,隻跟着爬上了馬車。難怪都道褒姒一笑最是傾國傾城,尋常不苟言笑的清冷美人稍稍展顔才最是動人的。
尤璟一見便知這是又神遊去了,鐵定沒聽進。歎了一聲,有些發愁,自己當年乘着那馬車也沒多着冷,果然還是鍛煉不夠。看來還是得讓巽川抓嚴着點,可别把鍛體落下,不提是否要進學舉業,就是閑散度日也得把身子骨養壯實。
在尤瑾不知道的時候,他又要多一份課業了,不知若是知道了原委會不會後悔這一遭出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