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那種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迂腐儒生,那些女子不可幹政的話哄哄庸人也就罷了,不過是當權者為了鞏固自己統治扯出來的大旗,故而隻細細地給妻子掰扯開來。
“咱們家與姑父家雖是世代結親的好交情,可近幾年來也有意識地疏遠了,究其根底,就在不能過從甚密,惹得上頭人猜忌。需知鮮花着錦烈火烹油,若是沒有警醒,自此是非便起了。“
”我隻是心疼你,這麼多年事事躬親,哪有不勤儉恭讓的時候?偏偏那些沽名釣譽的僞君子還要拿着你做筏子。”
“這本來就是為父母官者應盡的綿薄之力,豈有以分内事去讨要賞賜的道理。”申珩摟住有些氣悶的妻子,“好阿鳴,我知道你是為我委屈,心中也不是不知道咱們家這樣做才是最好的,隻是禍從口出,今後還是少說為妙。”
“這也隻是在你面前我才會說的。旁人若是要挑撥,我自然是不答允的。“袁氏微微擡眼,看着夫君眉目間的溫情脈脈,有些難過。
她的阿珩這般好,可因了那些小人背後嚼舌根、搬弄是非,卻不得不主動自請外放。别人家都是背靠大樹好乘涼、手借人脈好晉升,就他們家有升遷門道都不能走,還得千方百計地想怎麼才能升不了官。
”是,阿鳴最是貼心了,有妻如此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定然是我日日誠心祈願,說不得捐了幾世的香油錢才讨得了這樣的好緣分。”
“慣會貧嘴,和你說正事呢!”袁氏這麼些年被這人誇得已經能夠面色如常地應付了,不過耳根子還是有點泛熱。
申珩噙着一抹戲谑的笑,看着妻子嫩白的小巧耳垂染上的胭脂色,心情舒暢,連那些淡淡的郁氣也消散了些。是了,有妻兒在側,親朋尚能往來通信,治下尚且安甯國朝還算太平,沒有比這更讓他如意稱願的了。
而升官發财,亨通仕途,他不能坦坦蕩蕩地說完全不在乎,畢竟一個但凡有點抱負的人,都會想着有一天能夠實現古往今來無數士大夫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般的偉業,他是個俗人自然不能免俗。
也不會去免俗。
“終究是委屈你和蘊姐兒了。”
袁氏輕輕笑起來,眼尾的皺紋悄生慢長,眼裡卻揉進了少年時光裡蘊藏至今的細碎光華,“我從來不覺得委屈,蘊姐兒也不會。你隻管顧好自己,我們一家人能在一塊兒就是最好的。”
申珩也嘴角含笑,他知道妻女不會怪他,但是心中還是總覺虧欠。覺得再做多少也彌補不了妻子這麼多年跟着他東奔西走的幸苦,也心疼女兒一落地就要跟着他們幾地輾轉,就沒有幾個親近的小姐妹。
還好這回有尤家小侄女在,也讓他這個爹勉強能給自家女兒之前許下的承諾兌個現,雖然是遲了幾年。
他倒也不是不舍得讓女兒與蘇遠府本地士族的姑娘接觸,隻是他們家這些年,朝中内外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尋他們家的錯處,他又怎麼敢讓女兒和不知深淺的士族女兒交往。
可尤家不一樣啊,畢竟尤沈兩家結親後,四舍五入尤家也就是自己人了,他對尤家人是放心的,尤老太爺當時能在廢太子案中蟄伏無事,也是個有本事的,至少不會是個蠢人,故而就算與尤家多來往些,也不至于擔心讓人拿住什麼話柄。
隻是這事兒,确實透露出了幾分古怪,還有京中來的旨意……
思及此,申珩不由得開始在心中重新謀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