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發如雲堆成堕馬髻,簪粉色絹花,上飾十二式銀點翠鑲白玉蝴蝶紋簪钗。
縱然少女熾烈如陽,衣袂翩遷,舞姿靈動若精靈。
可公子的視線,卻仿佛定在了少女身後不遠處,那在一株高大的桃花樹下石凳上正端坐彈琴的少年身上。
少年以銀冠鑲桃花樣漢白玉半束發,餘下烏發如瀑垂于肩背。
褒衣博帶,一襲東方既白雲錦交襟長衫隻在衣角及領口以銀線暗繡有桃花紋樣。
在腰間以湖水藍桃花纏枝紋錦帶束起,佩以雲紋青玉環,穿一雙月白長靴。
少年長眉如墨染,桃花眸子微微泛着淺紅,眉目淺笑間卻有清風拂過,直入人心,吹皺一池春水。
微薄的唇淡粉,唇角不自覺地上揚輕笑,似是遇見了令他愉悅之事,琴聲亦去了之前的憂愁。
少年身前橫放着一把梧桐木制的神農式玉琴,挂有如流水的古琴轸穗,其上串有可透過晴陽的翡翠玉珠。
在桃花日影裡,深色的玉琴将那雙修長有力的雙手襯得如白玉微透,手背青色的脈絡也清晰可見。
久不見箫聲響起。
少年擡眼望去,卻正是一抹濃重的顔色,闖入了他原本天淡水清的世界。
那是一縷熾金的陽光,是一滴濃稠的油墨,是一豆躍動的火苗。
公子立在桃花清影裡,一襲青蒼色雲紋貢緞勁裝,英氣勃勃,雖未飾以金銀繡樣卻難掩其出身不凡。
以一頂桃花纏枝樣素銀冠束發,那桃花栩栩如生,可見匠人雕刻時的用心精細,腳下一雙皂色長靴,用料講究。
腰間佩一赤色鳳紋同心玉璧,鳳紋居中以星月環繞相拱。
公子劍眉斜飛入鬓,鼻梁高挺,深邃俊美。一雙鳳眸清亮,星目灼灼,豐神俊朗,薄唇微張。
大約是自小的教養,喜怒不形于色,神情内斂卻隐隐透露出迫人心魂的壓力,正可謂是不怒自威。
隻有骨節分明的雙手緊緊把持着一支玉化青骊色洞箫,墜着的沉香色流蘇也在微微晃動。
對上公子那雙攝人的眸子,少年一時有些怔住了,手中的琴聲漸歇。
正在跳舞的少女聽見樂聲停歇也停下動作,疑惑地朝少年看去,似是詢問。
卻不想看見少年呆住的模樣,好奇地順着少年的目光望去,便瞧見那站在桃花樹下的主仆二人俱是緊盯着這邊。
為主的那人俊美非凡,威勢迫人,視線緊盯着這邊,自己卻又并未感到太強的壓迫,好似自己等人皆不入他眼中。
細細打量去,那人卻像是在盯着自家兄長。
為仆的那人看着清瘦,年紀似是有點小,呆呆傻傻地樣子,讓人情不自禁地發笑。
少女正想着,卻不小心笑出了聲,驚醒衆人。
少年被自家妹妹聲音驚醒,急忙起身,步伐穩健、身姿端正地快步行至公子跟前。
正欲下拜稽首行禮。
卻見公子上前幾步伸手做虛扶之勢,低聲笑道。
“今日,我與汝等一樣,都不過是一遊人罷了,不必多禮。”語畢便收回雙手。
聽到這話,少年順勢站直身體。
待公子收回手後,再次拱手長揖做禮,低聲道:“今日初見殿下,不敢廢禮。”
“臣,忠勇侯府世子,鄭氏懷瑜,攜妹懷舒,見過太子殿下。”
遠處的少女見兄長如此,雖疑惑不解也急忙朝公子俯身行禮。
其身後奴仆也紛紛随之行禮。
太子聽到懷瑜的自我介紹,眸中閃過了然。
原來少年等人是不久前進京的忠勇侯家眷,烈士遺孤。
其父先忠勇侯鄭嘉澍,為老忠勇伯和嘉惠郡主之子。
老忠勇伯雖不是什麼纨绔惡霸,但卻也是平庸無能,隻不過堪堪承襲了祖上爵位。
生的貌若好女,且為人樂善好施,倒是難得有這麼兩個優點,傳聞甚廣,堪稱人盡皆知。
但也是太過仁善,若非嘉惠郡主精明能幹、經營有道,怕就不是掙下偌大家業,而是要敗光祖上積蓄了。
傳聞嘉惠郡主是在一次宴會上對老忠勇伯一見鐘情,傾心不已,回家就央告父王要與其成婚。
其父安王雖然隻是閑散宗室,與如今嫡系宗親血緣遠薄,卻有從龍之功,與先皇兄弟情深,感情極好。
安王終身隻唯愛安王妃一人,夫婦倆隻嘉惠郡主一人,對其無有不應,當即便去忠勇候府提親。
老忠勇候與嘉慧郡主婚後四海雲遊,鹣鲽情深,堪稱神仙眷侶,羨煞旁人。
可惜美景不常在,良辰難再有。
在先忠勇侯六歲時,其父因病去世,嘉慧郡主獨自一人将其帶回京都撫養長大。
先忠勇侯天生神力,膽識謀略過人,忠肝義膽,性情豪邁。
自其十六歲時不顧母命征戰北疆,至及冠之年立下戰功無數,為嘉獎他,先皇将其的伯爵爵位擢升為侯爵。
同年與其妻林氏成婚,嘉慧郡主上書先皇陳情,随先夫而去,自盡而亡。
先忠勇侯自母去後便自請鎮守邊關多年,少有回京。
至六年前在一場大勝北狄的戰事之中被一支敵方淬毒的暗箭穿胸而過,戰死。
家中倚靠已去,隻剩下兄妹二人及寡母相互依靠,雖說其母似是出身江南氏族,卻終究已出嫁。
其自身也因朝廷以父孝為由,壓着尚未襲爵,倒是難免謹慎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