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跟着常循來到這個房間,溫了月十分清楚,想要離開酒店,必定經過來時的宴會廳。
海安基本沒人知道她和周渟淵的相識,結伴出現在衆人面前,無非是給這次宴會增添一件這種圈子裡經常出現的稀松平常的事情。
回國之前,她早做好面對所有未知變化的準備。
唯獨對他,她從來不去想,也不敢去想。
值得開心的是,周渟淵對五年後的她,好像也不算了解。
不過是給外面的人送去一段可供消遣的飯後談資而已,與她最後達成的目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慌張也不是因為,将要在宋堯那個同伴面前坐實自己愛慕虛榮、攀附權貴的名頭,而是貼在她手心的戒指。
——真的很冰。
溫了月平靜下來,為了消除周渟淵對她的誤解,向他粲然一笑,“那就多謝周總送我了。”
周渟淵怔了下,默不作聲地拽着溫了月推門而出。
粗魯的力道使溫了月鞋跟朝右崴,踉跄兩步撐靠在周渟淵身上。
“慢點。”
很輕的一聲。
周渟淵步子雖如願慢了,隻是氣壓更低。
溫了月想要通過聊天來緩和氣氛,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切入點。
直到走到酒店大廳,她預料的事情都沒有發生。周渟淵沒帶她走原先的路線,所以完美的避開了所有可能看到她們走在一起的人。
“周渟淵。”
溫了月覺得她有必要為自己之前的無端揣測說點什麼,“你這些年過得……很好。”問句到了嘴邊被她生硬扭轉,她們如今好像不是能寒暄的關系。
周渟淵再一次圈緊手掌,然後放開,跟溫了月相對而立。
夜色低垂,隻留有圍繞住噴泉景觀的低矮射燈發出的微弱光亮,濃濃黑霧籠罩着兩人,互相表情都看不真切。
“對,很好。”
說完後周渟淵輕笑出來,笑聲裡夾雜晚秋寒風的凜冽。
溫了月披了披肩,卻依舊感覺冷,她唯恐唯一的遮蓋被風吹掉,趕忙把手按在胸前。
她的小動作,終究還是落在有心人眼裡。
周渟淵把搭在手腕上的大衣撐開,還沒碰到溫了月的後背,就見她猛地向後躲閃。
擺明了是拒絕。
溫了月握住手心裡的硬物,“我要回家了。”
等常循把車開過來,她馬上就走。
周渟淵略微停頓,最終還是将大衣披蓋在她肩膀上,“今天就去我那兒。”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周渟淵話裡不容置喙。
溫了月搬出嚴子瑞,“我答應哥哥,明天把車給他開回去。”
“我讓常循去還。”
“有必要讓他去?!”溫了月驚詫,同時想為常循打抱不平,她可不希望周渟淵變成毫無人性、不體恤下屬的資本家,“他工作了一天,臨下班了還要被你使喚,你能不能有點——”
“不是吧?”
溫了月在周渟淵“你明知故問”的眼神下徹底熄了火。
排除嚴子瑞這個擋箭牌,她現下确實無處可去。她原本計劃就是打算找個酒店先過渡,說的回家都是诓周渟淵的。
本就不多的路都被自己徹底堵死。
更好笑的在于:專門為了迎接今天這個時刻,她連行李都提前打包好了。
“有件事我們必須要提前說清楚。”她妥協之前,有些事情還是要問仔細,“陪你五個月,具體要求是什麼?”
她還不太熟悉,一個合格的情人,應該做些什麼。
周渟淵眉弓偏高,挨近額角的骨骼又是微微彎曲,下陷的眼眶裡盛了汪幽深墨色,在夜空鋪灑下的皎皎月光中倒映出一抹澄淨。
他沒立刻回答,保持同樣的姿勢靜靜地盯了溫了月許久。
周遭清寂,空氣中隐約流動着晚桂的馥郁芳香也壓不下溫了月耳尖悄然爬上的燥熱。
她本能繼續後退,鞋跟還未踏後一步,就被周渟淵勾住衣領拉向身前。
“我的要求不高。”他俯身說:“這五個月,你隻能在家,哪兒都不許去。”
她們挨得極近,呼吸纏繞時能聞到櫻桃花加黑莓的醇厚酒香。
溫了月錯開目光,皺眉不滿道:“周總大概是醉了,您這是非法拘禁。”
“後悔了?”
周渟淵挑眉,他了解她,沒有直接拒絕,就是默認。他再次加碼,“手機以及所有通訊設備統統不準用。”
“不可能。”溫了月迅速搖頭,“要是非得這樣,我們的約定作廢。租金我會按照原價一分不少的打到周總您的卡上。”
限制她自由,還想斷她社交和工作,她又不是簽了賣身契。
這樣還認為自己要求不高,這人真是病得不輕。
眨眼間,周渟淵眼眸裡光亮蕩然無存,溫了月也不甘示弱回視他。
右側噴泉靜止已久的水面開始不合時宜地“咕嘟咕嘟”吐泡泡,争先恐後探頭出來看熱鬧。
兩人正默然對峙時,倏地被身後駛過來的汽車車燈晃了眼睛,僵持不下的氛圍也如同泛起漣漪的水面,活躍的泡泡頃刻消失于無形之中。
常循開門下車,敏銳察覺到不對,站在車門旁等候。
“想好了嗎?”溫了月拿回主動權,冷言道:“能談就談,不能就松開我。”
她今天真是對他用盡了耐心。甯肯他跟自己大吵一架,都不願再被這人像戲弄玩具一樣戲弄她。
“好,按你說的辦。”周渟淵好脾氣地松開溫了月,順手還勾出她壓在圍巾下的發絲。
溫了月警惕地望着周渟淵。他與剛才的專制态度簡直判若兩人,以至于她竟然還能從他的神情裡看出一絲雀躍。
但現在她因為一整天的四處奔波而精疲力盡,不想繼續深究。她轉身坐進常循手邊的古思特,“咚“地一聲甩上車門。
她徹底懶得管自己的行李箱在不在車上,如果箱子沒從她的車上轉移,不管時間多晚,她絕對會讓周渟淵親自把箱子給她取回來。
十多分鐘後,在座位上歪着頭閉目養神的溫了月緩緩睜開眼睛,入眼是車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燈景。
大廈外立面的燈光裝飾,不斷從她眼前掠過,形成一條條模糊又明亮的炫彩燈條,仿佛讓她置身于時空隧道中,穿越回五年前。
如果五年前她沒離開,大概她和周渟淵此時,就是她們晚上下班後的常态。
或許她們還會在不加班的晚上看一場期待很久的電影、尋一家美味的餐廳、趕最後一班地鐵坐到離家最近的地鐵,她們可以一同走回去。
或許沒有或許。
“醒了?”
被點到的人沒作聲,她本來也沒睡,再者她這會兒太情緒化,出聲很容易失控。
耳邊傳來被車窗隔絕已久地喧鬧聲,是車窗被降下來,但不是她這邊的。
溫了月額角跑出來幾縷頭□□浮在空中,她攏緊身上的大衣蓋住半張臉,暗自忿懑:給自己凍感冒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