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胡乾在台下坐在太師椅上看着,手裡拿的是寫着台詞的折子,心想這個和尚表面不着邊際的樣子,不想卻是學富五車才華橫溢能夠寫出這種情感細膩的話本。
隻是他還是沒想明白後者為何千挑萬選,放着那麼多的風花雪月的故事不寫,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碰觸這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的皇室密辛煞費苦心加以杜撰和演繹?
雖然憑借胡乾對于李絮的了解,他很偏袒和在乎自己旗下的花入樓的那些姑娘,也曾表明自己特别不喜類似想要靠着幾首窮酸的詩詞歌賦意欲空手套白狼拐走有一技之長和花容月貌妓子的落魄書生,所以尋常凡夫俗子編寫的話本多半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之心的自命不凡的鄙言累句?。
例如什麼原本榮華富貴傍身,長得花容月貌知書達理,更被家人細心呵護,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珠似寶束之高閣的大家閨秀,從小到大什麼世面沒有見過,怎會偶然遇見一個和她的家世背景完全不同,甚至窮山惡水出來的凡夫俗子,而且兩人的感情發展也很一緻,多半都是一見鐘情,而且還是見多識廣的小姐率先覺得書生與衆不同,不僅一表人才還很才華橫溢,哪怕隻是暫時的窮困潦倒也是無法掩蓋對方芝蘭玉樹的翩翩風度。
而且這位小姐的雙親必然慧眼如炬,一早看出書生不堪托付,所以百般阻攔,奈何前者一意孤行哪怕一哭二鬧三上吊也要和後者私定終身,并且高|潮部分縱使經曆短暫分别,例如書生需要大家閨秀資助不遠萬裡趕赴京都應考或是參軍,總會讓她等候幾年,從花容月貌等到人老珠黃,接着便會收到對方高中狀元卻卻要迎娶他人或是戰死的消息,最為重要的是這種情形必然乃是受到脅迫的緣故,因為需要表現他的虛僞的深情,女子見異思遷就被稱作水性楊花厚顔無恥,換成男子就變成了福澤深厚風流倜傥,實在厚此薄彼偏聽偏信,然而大家還把這等事情當做祖宗留下的優良傳統流傳了個千年萬載,可悲可歎而又可笑。
正在感慨的時候,再看台上,隻見身穿白色中衣和外袍搭配摻了黃金絲線積年累月繡成的黑色袈裟的李絮款步從兩側幕布走到中間站着的時雨身後,然後同樣和着樂器的聲音婉轉唱道:“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挂。那裡讨,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随緣化!”
接着台上的時雨聞言原本還在這花園之中欣賞草長莺飛鳥語花香的景色,忽而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到,轉過腦袋看去,凝視片刻以後又再你來我往共同唱道:“從天而降的小皇妹,似一朵輕雲剛出岫。”
時雨:“隻道他腹内草莽人輕浮,卻原來骨格清奇非俗流。”
李絮:“娴靜猶如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挾柳。”
時雨:“眼角眉梢藏秀氣,聲音笑貌露溫柔。”
兩人一起:“眼前分明外來客,心底卻似舊時友。”
一曲作罷,底下的其他優伶和柴珊全都不由自主鼓掌,聲音如雷貫耳,就連一向不喜看戲的胡乾也投來了贊許的目光。心裡想着這段寫得乃是離開書齋以後,大長公主李曦頭回恢複女兒裝扮和身份,正在皇宮花園遊玩,卻又和朝思暮想的永安太子重逢,然而因故隻得假意欺騙這是和他初次見面的場面,并且後者早在兩人作為同窗的時候就已識破她的真實性别和背景,隻是一味寵溺縱容從不拆穿說破。
接着就是大長公主李曦手拿團扇意欲捕獲幾隻蝴蝶放回寝殿養着,然而陰差陽錯竟然膽大到了登上假山想要撲打柳樹梢上的飛蛾,随即一朝不慎腳滑從高處跌落下來,卻撞入了永安太子的懷裡。
這種情節雖然乍看十分浪漫,然而無論是現實當中還是戲曲裡面都是非常危險的行為。
台上用來當做背景的假山并非真正的奇形怪狀的石頭,而是紙漿做成的模型,一個用力就會損壞,自然也就無法讓人攀爬,所以梨園的藝人為了呈現出來惟妙惟肖的演出,經常在它後面放了一個很高的梯子。
彼時時雨就在手腳并用假裝費力攀爬的樣子順着台階走上最高的位置,然後高舉手裡的團扇和掌心一拍,身體後仰仿佛真的發生意外要從上面摔落下來。
這時同樣站在台上表演的李絮早就等在假山旁邊等着接住上面的時雨,就見他果真像是期待已久一般敞開自己的雙臂和懷抱等候家人入懷。
誰知就聽“咚”的一聲,時雨突然縱身跳下假山和梯子,就如當初的晴好一樣,台上的地面刹那鮮血橫流。
“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