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塵問:“娘娘何事如此匆忙?”
歲歲見秦似愁滿額細汗,便朝她遞去汗巾,秦似愁卻已顧不得這些,急道:“元暮,随我回宮,去見陛下。”
歲歲:“陛下召見我?”
“陛下方才喝過梁驚賦送去的藥膳,現下病卧在塌,已是誰也信不過了,唯有召你去見他。”
歲歲一愣,心底徒然生出幾分憂慮,這十幾年父女相稱的情分尤在,她斷不能在這個關頭撒手不管宮中事。
歲歲問:“梁驚賦在膳中下毒?他怎會做出這般事?”
秦似愁道:“陛下知道此事并非梁驚賦所為,定是遭人陷害,如今隻是暫将其禁足,剩下的事需要你進宮親自與陛下商議。”
歲歲點點頭,當即挽好面紗随秦似愁進宮。
斜陽昏晦,若隐若現挂在遠山一角,仿佛随時都要下墜,又仿佛在喻示着什麼。
可京都還是那個京都,市井裡帶着股京味兒的叫賣聲不絕于耳,孩童嬉鬧時穿過街巷的笑聲也分外清脆。
任日升日沉,它仍是那個紙醉金迷的京都。
通過密道,歲歲跟着秦似愁進了福甯殿。
殿中,平華帝卧于塌間,面色蒼白如雪,鬓間的發白了許多。
他坐在那裡,未着龍袍,衣裳有些微的淩亂,許是将醒,發絲也不曾梳理整齊。
歲歲看向他的眼眸,這一次看得真切。沒有了往日的威壓,亦不再渾濁,反而精透的發亮。
可他愈是那樣平靜祥和地看着自己,歲歲便愈不能明白。
一代君王臨到終了,身邊唯一可信任的人竟是一個非自己所親生的小輩。
如此叫人唏噓的境地,他卻異常地安然,雙目亮得像是被雪水洗過。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也許他是真的看透了什麼。
平華帝笑着朝歲歲招招手,秦似愁見狀,便悄然從密道離去。
歲歲走上前,将面紗摘了下來,輕輕放在幾台上。
平華帝擡起手,輕撫上那張熟悉而清麗的面頰,指尖描摹過她秀淨眼角。
這雙杏眼,澄澈得與純妃那對桃花眼沒半點相似之處。
他很早便起過疑心,卻不曾真正揭穿。
平華帝放下手,收回目光道:“萬歲,一個個都說着萬歲,卻又日日盼着朕早些死。”
歲歲手執茶盞倒了杯熱茶下來,遞到平華帝手中,道:“陛下洪福齊天,與死字是萬萬不相連的。”
平華帝隻是笑着,她還是這般嘴巧,玲珑剔透得仿佛從來不會失了分寸。
“若是真的萬歲了,那該多寂寞啊。”
歲歲沉眸不語,君王向來是高處不勝寒,他的難處與孤寂,她既未曾體會過,此刻用任何自以為理解的語言其實都顯得蒼白。
殿外忽而響起徐自辛的聲音:“陛下,靖太子求見。”
平華帝正要開口喚他進來,卻聽徐自辛又道:“陛下,四殿下也求見。”
歲歲與平華帝沉靜對視着,窗外吹來一陣梨花香,殿中燭台明滅生影,萬物都靜谧,卻又似刻意在為某一場風雨做着鋪墊。
短暫的靜默後,平華帝朝殿外吩咐道:“先讓休言一人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