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樣也好。在這個世界,不冷靜意味着死亡。”
鄭眠難得臉上露了個淺笑:“這麼看,你和這世界還滿契合的。”
“感覺有點像嘲諷。”
秋亦柏默默說道。
聞言,她面上的笑容更燦爛了:“怎麼會呢?”
“不過…行事太劍走偏鋒,也很容易吃虧。比如,成為第一個死去的玩家,成為後來者的試錯工具。”
鄭眠難得現在心情好,也就多說了幾句。
“在這裡,眼睛不僅要盯着随時可能出現的鬼怪,也不能離開隊友身上。”
“他們的死亡是我們規避危險,最簡單高效的方法。”
她笑眯眯看着秋亦柏問:“聽懂了嗎?”
“聽懂了,你認為我的做法太過冒險,有觸犯規則,面臨危險的風險。”
秋亦柏接着說,“你還暗示我,姚奉臣跟我的合作,本質可能是用我生命來為他們試錯。”
“嘛……你不一定,那個小妹妹就說不準了,因為你看起來很有價值的樣子。”
社會達爾文主義嗎……
“我有一個問題。”
鄭眠:“嗯?”
秋亦柏頓了頓,沒立刻說,像在組織語言。
“假設說,把人們來到「新世界」的綜合反應當做判斷一個人存在價值的标準,低存在價值的人該用生命為高存在價值的人試錯。”
“那麼,高存在價值的人又是否該為更高存在價值的人試錯。”
讀懂話中含義,鄭眠臉色略微陰沉。
“你……”
“若認可人類可工具化,則工具制造者同樣可能淪為更高級存在的工具。”
“你認可嗎?”
“……切。”
鄭眠猛然扭過頭,直直盯着杯中咖啡,默不作聲。那淺淺的咖啡液将她倒映其中的臉照的扭曲而猙獰。
很快,她又恢複了平靜。
“在這裡,手上不沾人血是活不下去的,不是你陷害他們,就是他們陷害你。”
鄭眠又端起咖啡杯,一飲而盡,睜眼。
“而我們隻是讓他們的死亡,變得更有價值了。”
秋亦柏看了她半晌,好似明白了什麼。
“你在逃避。”
鄭眠端咖啡的手臂忽然僵住了。
“你想活着,但你沒有自信和能力,去破解危險或者說面對鬼怪。所以你構築了一個邏輯閉環,躲在衆人身後,在你的邏輯裡,逃避是正當的,自私是合理的,他人的一切都是你活下去的助力和工具。”
“閉嘴!!”
鄭眠猛然起身,連帶着身下的桌椅發出一陣刺耳的響聲,她雙臂撐在桌子上,似乎在壓抑什麼。
“像你這樣剛進來的新人懂什麼!你知道這是一個什麼世界嗎?!你憑什麼站在高處指責我?批判我?!”
“我想活下來有錯嗎?在高壓環境下,我們有能力作出選擇嗎?有能力改變命運嗎?我來到這個該死的鬼地方是我想來嗎?”
“你以為自己是誰?你以為鎖芯世界的規則是怎麼來的?不都是用前人的血液總結出來的嗎?行!你高尚!你不吃人血饅頭!我吃行了吧!”
“……”
像在考量,秋亦柏過了一會,等對方情緒稍微和緩,才作出回應:“不,我并沒有審判你,我隻是闡述事實,批判自己的人是你。”
“…而且,你激烈的反應恰恰說明了我的正确性。”
鄭眠的反應異常激烈,超出預期,說明其情緒長期處于被壓抑狀态,情感被「鎖芯世界」放大。
考慮到同伴之間特殊複雜的合作關系,下次談話要考慮委婉用詞,降低被攻擊風險。
不過,秋亦柏仍不能苟同人類工具化這種思維。
先不論它試錯要付出的代價。
如何保證它試出來的規則是正确的?
當變量增多時,如何保證規則的準确度?
如何保證身邊有足夠多的人供自己試錯?
再者說,以這種思想進入「鎖芯世界」,無異于把性命直接交給他人。
試出生路了,活,試不出來,死。
但秋亦柏,不信别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
他也不是不能理解鄭眠對于死亡的恐懼,每個人都會恐懼死,這很正常。
隻是他無法共情。
因為他,
是異類。
因為死亡對他來說,
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符号。
鄭眠神色不虞,剛要反嗆,突然像看到了什麼東西。
随即,立刻起身冷着臉甩手離開了六号車廂。
而回過神來的秋亦柏,看到那東西後,視線同樣随之一滞。
怪不得走那麼急……
不知何時,服務員已經将他點的熱牛奶端了上來。
暖白色調的陶瓷杯,溫熱的牛奶,空氣中飄蕩着清甜的香味,多麼完美的一杯飲品。
前提是,如果茶杯中沒有飄着一顆帶着不明粘液的黑色眼珠的話。
如果這顆眼珠沒有盯着他的話。
—
什麼時候變的。
她竟然沒有絲毫察覺。
一想到自己曾端着那茶杯喝了幾口,鄭眠反胃的幾乎要吐了出來。
按理來說,無限流世界的食物,不應該有問題的,這不僅是為了保障玩家基本的生存需要,也是因為鎖芯世界是以現實世界的存在為藍本的。
飯可以吃,床可以睡,這是基本規則。
“喲,這不是我們冰美人嘛?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剛來到七号車廂的崔昊天一眼就看到了從前門而入的鄭眠,揮揮手,笑着說。
在他身後的姚奉臣明顯也看到了,他微微颔首,權當打招呼了。
而鄭眠此時并沒有與二人套近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