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門砰一聲關上,才有人去扶起小鈴铛,卻一聲尖叫,這小鈴铛才十二三歲的孩子,此時七竅流血面目扭曲,竟然已經死了。
二夫人聽說後也吓瘋了,郎中說小鈴铛是膽破了,其他的外傷沒看見,她隻每天說六夫人是妖怪吃了小鈴铛,每天發瘋要請大師來做法事,要把六夫人超度。
賀老爺也覺得有點怪異,但是還是拒絕了二夫人,他說:“你這樣發瘋成何體統?小六年紀小不想和你們接觸,院子也偏一些,有什麼幹系?誰叫你們天天打聽人家在院裡做什麼?和你有關系嗎?小鈴铛……哎,給他們家人多送些錢,好好安葬了。你别胡說,小鈴铛也就是從樹上跳下去,震破了膽子也說不定。小六若是妖怪,那我早就死了!不要亂說了!”
二夫人喃喃道:“小鈴铛那樣的皮猴子,膽子大身手輕……她都死了!你還維護那個狐狸精!”
賀老爺皺眉:“一個小丫頭而已,二夫人糊塗了吧?”
不過賀老爺也耐不住二夫人一直發瘋,不得不同意二夫人請個法師。隻是理由肯定不能說什麼懷疑府裡有妖怪,就說二夫人自己每日夢魇,請他來寬寬心。隻有一件,三夫人賀景蘊及冠之禮在即,等這事辦完再辦。
賀景蘊從小受寵,長大後更是在讀書上展現天分,小小年紀考過會試,士農工商,賀家寶貝他寶貝得不得了,不要說賀二哥賀老爺,就連二夫人聽了賀景蘊要及冠,也安靜了。
若是要請法師,就是在十天後。若是賀景蘊的及冠禮,就在五天後了。
說到這裡,賀景蘊突然興起問越盡山:“陳兄看起來年紀不大,及冠了嗎?可有字了?”
越盡山糾結了一下,還是說:“我離家的時候,去拜訪了老師,給我取了字,隻是這字有些拗口……算了别看我了,我大名越盡山,字小舟。不是我從前不告訴你,人行走江湖哪有用真名的……”
賀景蘊遲疑道:“是這樣的,我知道越兄是把我當真朋友了。越盡山?好耳熟,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賀景蘊難得說話動聽,越盡山也就忍了。其實小舟……怎麼會這樣呢?哪怕字微舟呢?
賀景蘊突然想起來,激動地一下站起來,抓住越盡山的手:“你今年十七?你是不是燕城人士?”
越盡山也震驚,還真是聽過?他還以為是賀景蘊弄錯了。他點頭,賀景蘊就更激動了:“我想起來你了,越盡山!你要參加十二年的殿試是不是?你寫過的《梧桐賦》我拜讀過,赫赫有名啊越兄!我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你的詩詞我都找人抄錄給我看,就連你七歲那年的《小池》我都看過,充滿童趣,十分靈動……”
越盡山一下頭疼,他抽回手:“賀兄謬贊了,你知道的詩詞和科考的最後成績也未必能劃等号。不過我已經有許久沒有看書了,明年的科考還真是未可知呢。”
賀景蘊也歎氣:“是啊,越兄如此盛名,你的梧桐賦聽說在聖上面前也是挂了名号的,若是能順利科考說不定能榜上有名,怎麼一路跑到了西子城?這裡同京城可不順路。”
越盡山說:“我本來是不打算科考了的,我喜歡行走江湖浪迹天涯,投身官場非我所願,之前是父母教誨恩師期許,直到我離家日久,步入塵世,才懂得我内心所想。”不過他又笑起來,“但是現在不同了,我娶了娘子,還是要為她着想的。或許我應該重拾書本,為她博一個功名富貴。”
賀景蘊歎氣:“我不懂你。你精通詩書,投身仕途很好;遵從本心,行俠仗義也好。現在為了女子違背初心,我,我隻是擔心你後悔。”
越盡山潇灑一笑:“放心,我做事從來不後悔的。我又不是為别人,是為娘子嘛,我心甘情願的。況且一分錢難倒英雄漢,賀景蘊你也别太視錢财如糞土了!”
賀景蘊隻好點頭,給他把請帖寫了:“過幾天的及冠禮你有空來麼?畢竟賀家這件事我想請你幫忙,我會給你付酬勞的。不用這樣看我,二夫人請的那些捉妖師個個都收費昂貴,隻比你高。”
越盡山一聽那些江湖騙子也收這麼多,于是也心安理得地收下:“好的謝謝你!這次酬勞确實解我燃眉之急。放心,過幾天我一定來,我一定保你平安!”
賀景蘊還是忍不住:“越兄的手是握筆的手,我怎麼請你做這些力氣活。若是我能像那春風寨中的狼王一樣就好了,武藝高強,自能顧得家人平安。我既擔心家中禍事,又擔心這事平白連累你。”
越盡山笑了:“狼王?景蘊,你覺得狼王很好?”
賀景蘊想到他們春風寨中一遊,誠實道:“春風寨中也有老弱婦孺,狼王所說的劫富濟貧接濟弱小并不全是謊話。盡管朝廷的政策已經算寬和了,但是還是有很多百姓活不下去,落草為寇是不得已而為之,狼王也有幾分俠肝義膽。如果我日後步入仕途,自然不能與土匪交際,但是現在我确實對他有幾分欽佩。”
越盡山認真道:“如今已經是太平盛世,比從前好了不知道多少,還是有百姓活不下去是因為有貪官污吏,有蠢笨之人。景蘊,如果你步入仕途,你可以做到比他還要更加、更加利于百姓的事。狼王兇殘,如果咱們當時言行不當,或者沒有帶錢,我們三個或許就交代在春風寨中,我們又何其無辜呢?這些年無辜的人又有多少?周沖也一片悲憤孝順,可是他真面目怎樣你也知道,有些人連自己也要騙過去的。我的意思不是再提險境,而是景蘊你生于富貴人家,天生就有許多人與你利益不同,你千萬、千萬要警惕所有人,不要輕易相信那些表面魯莽、俠肝義膽的人,魯莽和無知也是一種很好的僞裝。”
賀景蘊還沒有到行萬裡路的時候,他茫然地看着越盡山,眨眨眼,隐約明白越盡山的交遊廣闊和大手大腳有時候也是他的僞裝,僞裝他過于鋒利和熱血的内在。如果好友也是這樣僞裝,那麼他能理解一點好友想說的“每個人都不值得相信,每個人都或許僞裝”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