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事并不罕見。
她的母親當初就是喪命于朝堂黨争,成了這群權貴們權力鬥争的犧牲品。
她又有什麼錯呢。
她的母親在外人看來,從來都是兢兢業業,教女有方,為人和善,大受歡迎。
可被牽扯進朝堂權力鬥争時,從前威壓嚴苛、不苟言笑的,總是懲戒她的母親像是蝼蟻——那樣的人,在權利目前也什麼都不是。
裴淮義從小就清楚這樣的道理。
她與母親不同,至少她不會像母親那般,忽視家中,寵侍滅夫,她女兒們必須殺出重圍,才能得到所謂母愛與關注。
母親的愛是明碼标價的。
不夠優秀的女兒,會被埋沒在這一寸天地,得不到母親的注意與寵愛。
裴淮義比妹妹們都要悲慘一些,她連父親的寵愛都沒有。
生父早在她年幼的時候便喪命了,關于她父親的記憶實在太少了,隻記得一個小爹疼愛過她。
後來小爹也病死了。
裴淮義隻隐約記得,她的父親是一個清瘦的男人,比楚臨星還要瘦。
他是裴府的主君,但人們都說他是瘋子。
可世家大族的男人,又有哪個是不瘋的。
便是死,他都沒能見到母親。
她母親就是這麼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可外人無不是對她贊揚有加,裴淮義覺得這點自己其實與她很像。
不過她不像母親那樣蠢,安于低位,裴淮義深谙官場的生存之道。
隻溫和是不夠的,她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肖承忠也于此時想到了她母親的事,見裴淮義面無異色,才道:“好孩子,都過去了,朝堂上常有的事,誰知道下一個又是誰呢?”
她隻怕裴淮義想起那些不好的回憶。
“義母不必擔心,我無事,”裴淮義應聲,“李雲邦的事,義母交由我便是。”
肖承忠當即沉下臉:“厭青,李雲邦那老家夥最是狠辣,這會手裡按着銀子不發,年輕沉不住氣的總要彈劾她,你如何好出面。”
裴淮義笑着寬慰她:“義母安心,您難道還不放心我嗎?”
肖承忠自然放心她。
隻是這次形式不同了,裴淮義去年才被卷進黨争,連帶着背降了職 ,這時候出頭,怎麼也不好。
“母親,你就别管了,這娘子陰着呢,”肖柏冷哼一聲,“她怎麼肯出面,隻怕是憋了一肚子壞水,要作弄人。”
裴淮義笑而不語,看向那邊已經結束的琴師。
一曲畢,琴師是當休息片刻的,楚臨星随着肖府下人往外走。
裴淮義告了聲罪,也出來透氣,便見他對着一株柏樹發呆。
也不知他在想什麼,格外的出神,就連她的接近都沒有發覺。
一旁蒹葭想要出言行禮,被她無聲制止,屏退下去。
裴淮義出言喚他:“楚公子。”
哪曾想,楚臨星對此毫無防備,更不知她的到來,被着突如其來的一聲驚到了,忙垂着眼為她傷處一條路來。
他像極了一隻受到驚吓的小動物。
兔子,貓,或是鹿,它們受到驚吓,就會露出這副模樣,與它們的區别是,楚臨星不能擅自逃離。
“你怕我,”裴淮義很不能理解,“為什麼?”
她生了一副好容貌,年紀輕輕便坐到禦史的位置上,又是河東裴氏的嫡女,雖為旁支,卻也是貴不可言。
這樣的身份與容貌,再加上她還不曾定親,沒有公子會像楚臨星一樣避她如蛇蠍。
她不是很清楚自己哪裡讓他害怕了。
楚臨星隻搖頭,不知是想表述不怕她,還是不為什麼。
裴淮義耐着性子:“那為何總是躲着我?”
一副心虛的模樣,她想。
若是沒做什麼,怎麼會心虛地躲着她。
因着有成恩這層關系,裴淮義很快便想到了他身上,但她按下不提,隻淡聲提醒:“楚公子,待在弦月堂可不是長久之計。”
“人總要另謀生路,楚公子說是也不是?”
弦月堂是面上有掌事,實則是李雲邦的産業。
留在李雲邦手底下,能有什麼好下場,更何況樹大好招風,如果楚臨星不是李雲邦的人,在她手底下也沒什麼出頭之日。
隻是這事鮮少有人知曉,即便是郝掌事,怕是也不知道幕後之人是誰。
她看在楚臨星是成恩師弟,還算親切的份兒上稍加提點,至于楚臨星聽不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内。
楚臨星匆匆點頭,而後猶豫一瞬,朝她比了個多謝的手勢。
她還欲問楚臨星些什麼,就見他突然露出了難以承受的模樣,整個人朝前栽去。
“诶。”裴淮義拉了他一把,誰知楚臨星像是軟骨頭,一點力氣都沒有,就這麼落到她懷中,靠着她。
懷中身子溫軟,像一塊暖玉。
如她當初所想那般,楚臨星的腰當真是瘦極了,不堪一握。
她挑了挑眉頭:“楚公子,我方才可沒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