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昱熟練的踩在櫃子上将海辰從通風管道裡抱出來。

他作為成年男性，對海辰動不動鑽通風管的行為很是不贊同。

更何況海辰看着不大，他也不能直接對着海辰發脾氣，萬一土著人魚受委屈跑了，他還怎麼近距離觀察人魚。

可面對海辰從一條幹淨的小魚再次變成渾身髒兮兮的小泥鳅，樂昱終于能體會到那些大人面對熊孩子的深深無力感。

海辰微低着頭，把自己的小挎包放在床邊桌子上，順便把裡面的海螺抱在懷裡，轉過身對着樂昱說：“你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從剛剛開始，樂昱一直都是欲言又止的望着他。

如果是問他爬進通風管道是去幹什麼的，海辰并不打算告訴樂昱。

樂昱噎了一下，批評和質問的話語到嘴邊又被他咽下去，上嘴唇和下嘴唇打架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問：“你身上沒受傷吧？”

海辰搖頭，“沒有，我很好。”

海辰直接把樂昱接下來的話堵死，樂昱第一次覺得小孩心思真難猜。

海辰靜靜地看着樂昱，他現在隻是心情有些悶悶的不高興而已，為什麼樂昱露出一副比他還難看的表情，“剛剛那個人類為什麼會來這裡？”

樂昱想也沒想，直接說：“這層的實驗室爆炸了，我們需要再找個實驗室，上将之前看我申請過單人實驗室，就順道來看看。”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聲音一頓，轉而用不明情緒凝視着站在桌子前的海辰，“你……該不會是懷疑是我把上将帶過來的？”

海辰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落下的陰影恰好遮去他眼底的情緒，手指輕輕拂過海螺鋒利的邊緣，聲音淡淡：“沒有，我隻是問問，你是人魚。”

樂昱有些想笑，他指着自己：“如果我不是人魚，你會怎麼做？殺了我？”

海辰：“……”

他沒殺過人類，是人類在殺他的族人。

“就算我幫了你，你也會殺了我？”樂昱又接着問。

海辰：“……”

樂昱拽松自己的衣領，衣領被他拽出褶皺，他來得倉促，實驗服都來不及穿上，甚至在上将找上他的時候，心裡慌張在所難免———這個節骨點上私藏人魚是犯罪，搞不好下半輩子就沒了。

同樣都是人魚，他覺得自己應該還是有良心在的。

“算了，我也不問你了，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就當我沒來過，什麼也沒做。”

樂昱煩躁的抓着自己頭發，袖口被挽起半截，露出手腕，他調出光屏，接着說：“你想在這待着就待着，不想待着你是怎麼進來的就怎麼出去，半個小時後，星艦就會離開這個星球，你自己看着辦。”

不等海辰說話，拖鞋踩在金屬地闆上發出趿拉趿拉聲響，緊接着金屬門開啟又關閉，房間重新變為黑暗，隻有海辰身後的一小塊窗戶透着昏暗的光亮。

海螺微微發光，“海辰，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星際人類打算離開這裡，我們要不要也跟着離開？”

海辰透過窗戶向外看，雨下得越來越小，隻有細細的水線劃在玻璃上。

密林中的灰白色霧氣已經蔓延到森林外圍，整片森林幾乎被霧氣籠罩，黑色枝頭在灰白色霧氣中冒出，夜空被厚厚雲層覆蓋。

他已經不記得有多長時間沒見到星星了。

“這個星球上已經沒有人魚了。”

“海辰，人類星系的人魚我們從未接觸過，暫時不能相信他們。”

海辰收回視線，小海螺說的沒錯，生活在人類世界的人魚與他們生活在藍星的人魚終究是不一樣的，他不能因為都是人魚而心軟。

“我知道了。”海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措不及防的打了個噴嚏，鼻子有些癢，應該是灰塵顆粒進入鼻腔，他看向自己的衣服，白色T恤蹭上幾塊黑色污漬，連手腕上綁好的紗布都變成灰色，腿上也是，“我去洗洗，身上好髒。”

“去吧，我在外面就好。”

“嗯。”

海辰沒有衣服換洗，他脫下髒衣服放在洗手台上的水龍頭下搓洗，手上動作幹澀，又好幾次差點把脆弱的布料直接撕開，水花四處迸濺。

嘶拉。

海辰：“……”

他已經在控制自己的力氣了，衣服下擺還是被撕出一條長長的裂口。

海辰低垂着腦袋，手上摸索着被自己撕壞的衣服，發尖滴落的水珠猛地砸手背上，他心裡的郁悶越來越多，就像身上背着很重的貝殼，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自從見到族人自爆精神力死亡後，這種心情一直盤踞在心頭。

海辰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他想去海底，去海底最深處，跟那些深海巨物打一架。

海辰抱着自己魚尾靠坐在金屬地闆上，被撕壞的衣服搭在洗手台邊，冰涼的水從上方灑落在白色珠光魚尾上，白色短發早已經濕透，湛藍色眼睛無神的看着尾尖。

他的魚尾真的很漂亮，白色珠光魚尾，是族群裡是最顯眼的存在。

淋水時間太久，屋外的小海螺隻好散發微弱波動催促海辰趕緊出來。

沒有衣服穿的海辰再次拿起那件被撕壞的衣服套在身上，濕漉漉的衣服完全緊貼着皮膚。

“小聲，衣服被我不小心撕壞了。”

海辰捏着衣角的布料，緩步走到桌子前，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水漬。

“海辰，那個生活在人類世界的人魚剛剛拿過來一包東西。”

“什麼東西？”

“不知道，他放下之後就走了。”

海辰看向床上，剛剛他隻顧着身上衣服，倒是忽略床上多出一大包黑色手提袋。

他拉開拉鍊，幾袋形狀各異的面包從裡面蹦出掉落，海辰看着那幾袋面包，肚子适宜的響起咕咕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