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倒在地、神色惶恐的秃子。
“再過來我就把他殺了,鬧出人命大家一起上法堂。”
胖子和瘦子面面相觑,這小姑娘怎麼回事,怎麼現在她反而更像那個挑事的?
拿普通人當靶子,這還像話嗎?
二人雖是流氓,可沒真殺過人,倒是在官府那兒留着些搶劫的案底。
一想到官吏們狠厲的臉和令人難忘的審訊方式,二人連忙托着吓得不輕的秃子,趕緊跑了。
殺千刀的,碰見真流氓了。
見狀,星烏松開了黃法才,低頭認錯。
“打碎了一些東西,抱歉。”她無辜擡眸,語氣委屈得不行;“我賠不起,能不賠嗎?”
黃法才驚愕地看着她,險些沒站住,身旁那人扶住他的肩膀,直接笑出了聲。
“小姑娘,你是哪個門派的?”
那人向她行揖禮:“在下召晟,亦是習武之人。”
星烏這才看向這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子,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目光在他腰間懸着的劍上停留了一會兒,思索片刻,才平聲回答:“在下星烏,無門無派。”
無門無派......竟是自學的功夫嗎?小姑娘也真不容易。召晟不知想到了什麼,略帶同情地看着她。
“你也是劍客,好巧。”星烏也向他作揖。
“啊?”
召晟一愣,這姑娘身上根本沒帶劍。
黃法才死死盯着星烏,略有埋怨,卻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手指不自然地摩挲着茶盞的碎片。
小姑娘下手沒輕沒重,脖子被她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方才他有種莫名的預感,要是那二人不走,她真的會把碎片紮進他的血管。
仿佛擒人再抹脖子這個動作,她做過無數遍。
這張臉倒是清秀白淨,語氣也頗有禮貌,叫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無門無派,那你可有家?”召晟有些着急地追問。小姑娘一個人在外習劍,怎麼說都太危險了些。
“......沒有。”星烏毫不猶疑地提問,“要不你當我的家人?”
“啊?”召晟一時沒接住話,“也,也行?”
星烏朝他點點頭,卻并未看他,被黃法才身後的山水字畫吸引了目光。
每一幅都畫得恰到好處。層次分明,深淺有度;意境深沉,骨筆有神。
每一字都寫得行雲流水。飄逸灑脫,恣肆不羁;若遊龍驚起,如飛蛇懸落。
最矚目的一幅,畫的是一位黑衣劍客。
清夜無塵,劍光冷冽;殘影破碎,月光沉淪。
右有小字:孑身渡月華,一劍任風塵。
想必此人創作之時,正是意氣風發、壯志淩雲。
她看得太認真,另外兩人很難不察覺。
黃法才瞥了她一眼,悄聲暗示:“這些字畫都是先前的客人作的。小姑娘,你摔壞我的茶盞,吓跑我的客人,不如也作一幅畫,就當你賠了。”
他心裡猜不透星烏的身份,不敢冒犯,又難忍委屈,隻能出此下策,試探一二。
“可以。”星烏回答得很快,“但我不太會畫。”
“哎呀沒事沒事。”
黃法才苦笑一聲,心裡暗暗罵了一句混賬。
“有紙筆嗎?”
召晟從麻袋裡拿出宣紙和筆墨,笑道:“剛好帶了。”
星烏接過,凝神提筆,手腕輕轉,不像是在作畫,倒像是在運轉某種功法。
落墨片刻,山水成形;青竹翠柏,相映成趣;煙波流轉,雲霧起伏。
又畫一頭戴鬥笠的少年,白衣倜傥,仗劍風流,行在通往茶館的小徑上。
她手握的毛筆停在半空,似在思考題字的内容。
許久才下筆,那寫得正是:
一念恩仇江湖遠,俠客平生自逍遙。
召晟贊道:“沒想到姑娘,竟是文武雙全!”
“算不上,我隻會畫這麼一幅。”星烏眸光一動,輕聲開口,“師父,你這劍我瞧着不錯,借我看看?”
召晟被她這句”師父“驚得抖了抖身子,許久才反應過來,呆呆取下劍,遞給她。
星烏拔劍一看,歎道:“好劍!”
劍身修長而筆直,刃上寒光流轉,握在手中,竟有千鈞之感。
召晟心裡一悅,這把劍前不久他才從朱雀閣那兒拿到,還沒試過幾次,不知優劣。
他正等着星烏繼續評鑒,隻見少女迅速收劍,足尖一點,立馬使出輕功奔向店外。
“不好!”
召晟心裡泛起一陣難受,立馬起身追去。
黃法才吹幹墨迹,小心拾起畫作,懸在壁上,歎息一聲。
老實人果然隻有被流氓欺負的份呐。
裕甯十六年春,江南徐州,小俠星烏,遇小友黃法才,幸識師父召晟,溫茗洗俠骨,不歸亦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