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光微露,清風拂面,一輪紅日高懸天空,伴随聲聲如洪的鐘鼓聲,天光徹現,金瀑般的日光灑落人間。
遲滞的彩霞攜一抹山雀的掠影而去,黃莺的啼喚驚動了天邊将逝的虹,碼頭旁的姑娘們一片嬉聲,從清澄湖光裡撈出了一輪太陽。
遠處龐大的商船緩緩駛來,旗面上金漆寫着大大的“蘇”字,錦衣華服的行商們在船夫彎腰行禮的道上大步走上岸。
岸邊的青柳綠得可愛,水中的蘆葦輕輕搖曳,一切都像是流動的畫。
初夏的姑蘇,不同于長安的古韻,更多的是天地的清新與靈氣。
蔚藍天色遮不住袖邊的風,從清亮的搖橹聲裡跳出一對白衣人兒來。
星烏一個輕躍跳上岸,濺起一小圈水花,召晟後知後覺地提醒了句“小心”,二人相顧而笑。
“這邊天氣真不錯啊!”召晟一手拎過她手上包袱,一手捂着眼睛,這陽光實在太烈。
星烏倒是耐熱,臉色沒什麼變化,換做以前,叫她一動不動趴在房檐上五個時辰,也是可以的。
她随手拉住一個過路的人,禮貌問道:“小友你好,請問窮奇觀怎麼走?”
“窮奇觀啊,很近的,沿那條路一直走就是了。”那人被她的冷眼吓一跳,哆嗦着回答,僵着手給她指了個方向,一動也不敢動。
“多謝。”星烏見他有些害怕,友善地笑了一下。
這一笑驚得那人直接甩開她的手,着急忙慌地跑了,頭也不回一下。
星烏撓撓頭,心中略有遺憾,她還想打聽一下姑蘇有什麼好玩的呢,這地方她可饞了很多年了。
“師父,我們走吧。”她又搶過了召晟手上的包袱,直接拽着他向前跑去。
“哎哎哎,慢點,慢點!”
也不體諒一下老人家。
不過不用自己使力的感覺真不錯啊!
挂在星烏背上的召晟如是想。
進入的小道有些狹窄,層層綠茵浮現,懸下的枝葉遮擋了視線,更顯内裡神秘。
星烏遠遠地便看見烏木匾額下“窮奇”二字,一陣喧鬧的人聲傳來,伴着一股香甜的食物氣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客棧。
進門的菩提樹下,于葉隙間落下的點點光輝映照師徒二人的面龐,擡頭是鑲上金邊的一樹的葉子,低頭龐大的樹根盤根錯節,圈圈纏繞成不規則形狀,再望去,便是不遠處排排的樹,層層的灌木,伏地的文殊蘭。
桐木建築多而高大,長廊彎彎繞繞,彼此相連。
哪像那小子說的沒什麼人,分明處處都是人。
進門處,彪悍的疤面人背着一袋箭囊,正巧射落檐角風鈴;廊道上,戴着銀面的侏儒席地而睡;院中,滿頭白發的藥婆生着火烤番薯,一嘴爛牙嚼得艱難......
缺了眼的風水先生敲着鑼鼓在二樓叫賣,敲累了就倚在欄杆上觀景;頂樓垂下的絲綢被那瘸了腿的女子一挑,成了她身披的紗衣;房檐上,兩位不對付的飛賊競相追逐,笑聲猖狂......
刀劍聲,嬉罵聲,打水聲,金屬的摩擦聲,腳尖踏過塵土的沙沙聲......
像是從記憶深處撷取了聲音和畫面,拼拼湊湊,在她心中重新烙下一個溫熱的印記。
星烏呆呆看着眼前的場景,不知為何,雙眼生痛。
如此陌生,如此熟悉。
這些年來,她無數次的拔劍也無法再找回的東西,以一種奇妙的方式失而複得,刺痛她,也喚醒她。
召晟在她面前揮了揮手:“哎,徒弟,我們不進去嗎?”
“嗯,進去。”星烏下意識摸了下背上的劍。
正苑是一個兩層的環形建築,走入其中,滿地都是雜物,還有數不盡的木架和梯子,上面也堆滿了奇奇怪怪的東西,人們身着五顔六色的服飾,差點閃瞎她的眼睛,耳邊鬧哄哄的,可她并不覺得吵。
星烏掃了掃四周,發現這裡簡直是一團糟,估計一樓就是牛鬼蛇神聚集的地方,故而她打算上樓看看。
她好不容易帶着師父擠着人群走到樓道旁,卻被一位身姿曼妙的紫衣女子自然地攬住肩膀。
“嗨,你們也是新來的嗎?”
女子向她抛了個媚眼,長眸深處似有潋滟水光。
星烏毫不費力地推開她,拉遠距離,同時握緊召晟的手臂,以免被周圍的人擠開。
“妹妹,不要那麼冷漠嘛,”女子像是條靈活的泥鳅,輕易地從人群的縫隙中遊過來,再度靠近,湊着星烏的臉,語氣暧昧,“姐姐我可是對你一見鐘情了哦。”
這下召晟也覺得不對勁了,他單手擋住女子,強笑着發問:“姑娘,我家徒弟怕生,還請不要靠那麼近......不知姑娘是否知曉,這裡管事的在哪?”
“哎呀,上二樓就是咯。”女子拂袖一笑,美眸禁不住看了星烏好幾眼,“姐姐我帶你去吧。”
“謝謝。”星烏默默鞠躬行禮,她見多了怪人,向來對事不對人,眼下這位姑娘肯幫忙,自然是好的。
“師父,我們走。”
召晟也不便再說什麼,跟着她們上了樓。
二樓倒是人少,隻有少數房門開着,環形的走廊上有行李堆疊,大概是人們休息的地方,隻是樓下這麼吵,當真睡得着?難不成晚上就要趕人走?
沿着頂天立地的銅柱走了一會兒,大約在這層中央的位置,紫衣的女子替他們輕輕推開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