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礙,就令使吧。”星烏擺擺手,明明還沒開始,目光卻已疲憊不堪,“你且取幾張懸賞金額高的,給我們看看。”
令主離開了椅子,蹲下翻翻找找,費力地把一大疊亂糟糟且大小不一顔色不一的紙端上桌面,從中随手拿了幾張遞給二人。
星烏小心接過,卻是第一眼就繃不住了。
懸賞名單:葬雪樓,百裡篁。
黃紙上用紅墨潇灑寫了洋洋灑灑一大段話,倒是頗具文采:
公子浮筠,皇城百裡氏,恰鐘鳴鼎食之家,可惜家事不平,滿朝泥濘,怎甘沉淪?
古董書生誰可似?如玉如竹,滿面疏狂色。
劍心激烈,所賴江湖子弟,投奔共謀。
鑄劍紅蓮,不知歸處,萬裡平地忽起一樓——名曰葬雪。
紅蓮盡,業火枯,偏是年少勝時,一心斬不公。
又怎知,彼時輕狂,當時惘然,不過一場碎夢,空餘悔恨!
所嫉所怨,皆磐石蠹蟲,陽奉陰違之輩,猖絕明諷之類,竟折竹身、裂竹心。
怅過往,誰引吾路?舊恨新怨一場夢,心向黃泉莫回首,休躊躇!
這行文......為何有一種熟悉感?
星烏的心裡漸漸浮現一個可能的答案,通篇下來沒一句有效信息,倒像是......她不敢再想,不能再想。
她面不改色,盡可能控制自己的行為如常,手指沒忍住狠狠揉皺了紙的邊緣,直接翻到下一張。
懸賞名單:妙香樓,玉棠。
原本她還有些緊張,可看到下邊的描述時,兩眼一黑直接暈眩。
玉娘,我的夢,我的觸不可及的春,我真的好愛你,我想吻遍......
星烏看了半天愣是沒找出一句有用的話,心想現在的懸賞令怎麼都變成這個樣子,幹脆直接跳到下一段:
玉娘,你明知我愛你,為何還同旁的男子卿卿我我?
那日攜你入懷的是誰?前月裡,贈你海棠玉簪的,又是誰?
玉娘,我知道我不該嫉妒......可我已經付出了全部......
為什麼?為什麼!
玉娘,你真的快把我逼瘋了......
對不起,玉娘,我隻是太愛你了......
等你死了,我就陪你殉情,好不好?
勞煩各位大俠開眼,幫幫我這個無可救藥的癡情兒。
要求:一月内,将活着的玉娘贈與我,讓我親手殺了她,讓我得償所願......
賞金:五百兩銀子。
星烏極力忍住把這張紙撕碎的沖動。
該怎麼說呢?确實癡情,也确實無可救藥。
還真是愛“死”對方了啊。
不理解,不尊重,不祝福。
星烏搖了搖頭。
“這些太難了,不适合我一個新人。”她歎了口氣,突然覺得今天或許是她歎氣最多的一天。
她轉頭問召晟:“師父,你那邊怎麼樣?”
“哦,我這啊,還挺奇怪的。”召晟撓了撓半白的頭發,腦袋暈乎乎的,将那懸賞令遞到星烏身邊,以便二人一同觀賞,“你看,還有人發懸賞要殺那個叫月魄的呢。”
“人都沒了,還懸賞什麼。”召晟眉頭一皺,心想是不是自己年紀大了,已經沒法理解現在人們的觀念了,隻能妄自揣測道,“可能實在是太恨了吧,恨不得再讓這位再死一遍。”
星烏内心一顫,眼皮都不敢動一下,隻是裝作認真地看紙上的字:
月魄,本名月,裕甯十年入葬雪樓,裕甯十六年出葬雪樓,至今下落不明。
願好心人助我尋她行蹤,彼時,賜她身隕,予我魄散,此生罪業,同歸天地。
本應合棺而葬,釘我三分癡,三分怨,四分妄念。
要求:時間不限。
賞金:雇主名下所有資産。
在賞金處,按了一個深深的指印,似乎是為了确認紙上文字并非兒戲。
深紅的痕迹落在白透的宣紙上,像是暮春紅透了的海棠花瓣,飄搖,枯萎,落紙;又像是唇上一抹胭脂,抖落,化粉,消褪,;更像刺破指尖時流出的血,凝固,幹涸,生绛。
裕甯十八年初夏,姑蘇窮奇觀,師徒二人接懸賞令;指血燙白宣,買她未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