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篁的那位侍女,如今葬雪樓的掌樓人,以前也是叫小紅的。
可對面的人面容嬌美,神态羞中帶怯,像是哪家含着金湯匙養成的千金——明明穿着樣式普通的衣裳,也能看出非凡的大家閨秀氣質。
這是大小姐來小破地方體驗生活來了?
星烏生不出什麼情緒,隻是暗歎果然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
她認識的那個“小紅”,沒有那般雍容華貴的氣質,卻也從來不會以奴的身份自輕;雖同對面的女子一般怕生,卻從來不膽小,是生來就帶着一股勁的。
她大約是魔怔了,明明過了那麼久,不但沒能遺忘,反而将過去的刺紮得更深,看什麼都像回憶。
這樣不好,這樣大約是不行的。
星烏恢複了清醒,卻作茫然狀:“......呃,那我應該叫什麼?”
“當然是小白啦,”小紫疊着雙手,身子前傾,側過頭把星烏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心中極為滿意,道,“你看你長得白白淨淨的,生來就是要被姐姐我親死的。”
召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咳了幾聲,妄圖提醒這位小紫姑娘收斂點——當然沒用。
小紫越看星烏越順眼,她好久沒撩撥過這般淡漠的女子了,江南的姑娘們一個個都如水般溫柔,如花般嬌美,她嘗厭了,偏要試試這如雪的冷——當下不是流行外冷内熱那套嘛。
小紫瞧着星烏,不住生笑,這不,正與外熱内冷的她般配。
星烏依舊沒什麼情緒,她不是沒見過熱情的姑娘,妙香樓什麼樣的沒有,她從前還常去逛呢——雖說是為了旁的目的——她們隻是愛人而已,有什麼錯呢?
星烏在心裡記住了“小白”這個稱呼,反問道:“......那我師父呢?”
“他那麼老,當然是叫老白啦。”小紫嗤笑一聲。
“行。”召晟倒是不在意這些莫名其妙的稱呼,而且叫徒弟“小白”......還挺萌的。
“我們以後可就是并肩作戰的同伴了哦,”小紫見小紅低着頭,心想這含羞的女子也别有一番韻味,溫柔地掌住她的手,似撫慰,“有什麼事都要及時說,千萬不要對同伴有顧慮哦。”
召晟點點頭:“好。”
同伴之間互幫互助,确實很重要,小徒弟老喜歡一個人待着,都沒什麼同齡的朋友。
“嗯,那我們先商量一......”星烏剛想開口,又被人打斷。
隻見那位小紅顫巍巍舉手,看上去有些膽怯,聲音也是抖的:“那個,我能也問你們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星烏隻能點點頭。
“大家都是為了什麼,才來這個地方呢?”小紅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又怕惹人生氣,吞吞吐吐補充幾句,“我......我知道這樣問不太好,大家隻是萍水相逢......剛好分在一起,但我......但我......”
剛回答過這個問題的師徒倆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在心中哀歎一聲。
“因為我太愛窮奇觀了,這兒民風淳樸,人們說話也好聽,我來這就跟回家了一樣。”星烏以為之前直言“喜歡”的表達方式召晟不太滿意,索性換了更詳細的描述,讓自己的言語更有說服力一些。
“召......小白,亂說什麼呢!”召晟被小徒弟的話吓一跳,還沒熟悉新稱呼,直呼一口氣。
小紫見星烏已經回答,撥弄着發絲懶洋洋地開口,像是在說什麼根本不重要的事:“姐姐我呀,是為了找我失蹤的弟弟哦。”
“這,和窮奇觀有什麼關系嗎?”召晟有些迷惑,心想總算記住了這地方的名字。
“傻子,當然是借任務的獎賞,讓笨令主幫忙找人呀!”小紫瞪了他一眼,賞他一聲哂笑。
“......原來如此。”星烏在心裡默默記下,不覺贊歎。
她還以為,賞金處寫的“未命名”,頂多就是做個樣子;就跟上級誇你做的好一樣,跟升官關系不大,主打一個激發鬥志。
原來窮奇觀是這麼守信的組織嗎?
星烏心虛地摸了摸耳朵。
“小妹妹,怎麼光問我們呀,”小紫發出一聲暧昧的笑,語氣中帶着媚意和數不盡的風情,“你自己也說說呗?”
“我......我.....是為了......”小紅整個人直抖擻,根本沒法正常說話,像是想起了很恐怖的事,直盯着門框,似乎想要逃離。
星烏對她的反應并不陌生,人在遭受強烈傷痛後,回想相關情景時會陷入應激狀态;她見過無數這樣的人——第一次殺人後發瘋到把自己手剁了的,小時候吃不好長大後看見食物就嘔吐的,在災難中獨自存活而愧疚到反複自殘的......
他們并不脆弱,隻是恰好遇上了不想經曆的事。
“不想說,就不用說了。”她的聲音像一片柔軟的羽毛,讓人感到安甯,“還是先商量一下任務吧。”
唉,怎麼感覺這個小隊裡,隻有她是真心想做任務的。
裕甯十八年初夏,窮奇觀二層房内,四人合議;姹紫嫣紅熙攘至,不知春光有盡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