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光乍現,屋内擺放無幾的陳設再次浮現眼前。淩羽裳收回手,床上的花三嘟囔幾句夢話,翻身朝裡繼續趴着睡。
謝筠站在床邊神情複雜,眼前這個孩子竟然天生地養的靈,他艱難開口:“那我今晚還要守着他嗎?”
淩羽裳起身看他,謝筠總覺得這一眼是像看一個脆皮易死的小蝦米,下一秒淩羽裳的聲音傳進耳朵:“自然不用,你比他更容易招不幹淨的東西。或許,我應該要看着你。”
“……”謝筠謝絕了她的好意:“我心中無鬼。”
淩羽裳也不勉強,臨走的時候把窗子打開,一陣清風拂面。這個客棧建的時候定是廢了些功夫,不說采光不錯,就連每個房間開的窗子都格外講究,隻要開窗便能看到外面的湖泊。有些上房更是講究,可以觀覽整個湖泊連同後面的山。
她擡眸掃視湖泊一群,視線落在水面上開的幾朵不知名的白花上。
仙蓮帶走的冷泉應該還夠用吧。
淩羽裳徐徐吐出一口氣,踩着月光離開,走廊上的影子鋪得很長,直到她關門進去,那影子才慢悠悠的飄走。夜色鋪沉,她閉上雙眼再次任由自己進去無盡的黑暗,一如往常能吞噬人的噩夢一般。
“阿姊,我好餓……”身下傳來一道稚嫩的童音,淩羽裳低頭去看,流動的黑色中閃出一抹紅金色的細光。
她慢慢移到四肢,指尖火燒般的疼痛迅速遊走四肢百骸,血液在烈火裡沸騰,硬生生撕裂一片黑暗:“别怕,我去找吃的。”
這樣的情況不知道延續了多久,淩羽裳熟練的撫摸身下的一團柔軟,身上的灼燒感不斷增加她卻從中感受到極盡暴虐的歡愉。
“阿姊,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我也能長得和你一樣大嗎?”
不,你一定會比我更加強大。
淩羽裳默默在心裡說,還不忘繼續投喂。
“阿姊……我。”童音未落,身邊的黑暗如同漲潮的潮水,兇殘地席卷她們身處的唯一的小舟,眼睛被火灼的生疼,忍不住泛起生理淚水。
淩羽裳猛地睜開眼,大片亮光沖進眼簾。
她低頭向下看,大院裡的幾個孩童玩鬧着放飛紙鸢,再輕飄飄地往下,春日青翠欲滴映入眼簾。宅子兩旁的柳樹抽出新枝,煙雲如罥。
不遠處樹梢搖動,音符般的歡聲笑語從風中傳來:
“快來看,是不是去年那個燕子回來?”“春天來喽,燕子也飛回來了。”“那我們給它做個窩好不好?”
淩羽裳眉心微動,循聲望去。
幾個粉琢玉雕的娃娃鬧着老翁和泥搭窩,幾絲春雨把手裡的燕子窩潤色幹淨。
“好了,放到房檐上就還燕子的新家了。”
春雨斜下,孩童挽手唱着歌謠跳出去。挂在半空的老翁笑着回頭,直直望向高處的淩羽裳,嘴邊勾起一抹詭異的微笑:“還不過來嗎?”枯如老樹的手指高高擡起,像是要索命的閻王。
院中空地上,玩鬧的孩童聚在一起,嘴邊的歌謠似乎被風中的和聲打亂,似乎有無數人聲出來附和:“春日至,燕子歸;黑夜裡,無歸路!” “回不來了,她們都回不來了。” “還不過來嗎?你記不得路了嗎?”
那尖細的聲音帶着掩蓋不住的得意,從四面八方的空地中再次傳來:“一身養兩魂,魂破事未了。你不想知道仙蓮在哪裡麼,在你心裡……啊!”
風中魑魅的歌謠戛然而止,淩羽裳盯住空中的老翁,手上鮮活的心髒還在有力地跳動,鮮血順着手指流到手臂。
“你才是吃人的邪祟。”她的很冷,卻異常笃定。
尖銳的笑聲在耳邊響起,猖狂地大喊:“你逃不掉的!”
随後身邊狂風驟起,從四方大地席卷自空中,壓頂的怨氣如洪水決堤,無聲的蓋過地上的一切景象。胸前空了一塊的老翁襲風而起,黑煙卷身猛地朝淩羽裳沖去。
耳邊疾風利鳴,淩羽裳飛速下垂,眼前的黑煙越聚越多,像是墨水滲進層層紙張,卷住她的衣角一點點吞噬入腹。
淩羽裳眼底平靜,放松的身體在空中自由下墜,良久才閉上雙眼。
上空的黑煙猙獰地奔來,利箭般的一點沖到淩羽裳額間,眼看着就要碾碎她的額頭。千鈞一發之間,淩羽裳的雙眸猝然放大,刹那間轉成血紅。
黑煙驟然定住,箭尖和血色的雙眸隻差半厘。
緊接着,上空撒開一點白亮光,被定住的黑煙猛然回頭,猶如被夾住尾巴的長蛇,一雙無形的手越抓越緊,最後把它完全吞噬其中。
淩羽裳踏上似血的楓葉上,走過一段被清水洗過的長階。
高門紅牆、玉磚青瓦,院中的三人透過層層樹葉看她,他們往外走,隻聽見腳下踩碎落葉的細響聲。
淩羽裳站住腳步,靜靜地望着。
“阿姊,你回來了。”她聽見前方的芳菲語氣歡快,熟悉的笑顔逐漸浮現眼前,她拉住自己的手熟練地撒嬌:“這幾天我餓壞了,阿姊我也想你。”
身後的趙景桓對她點頭,把芳菲帶走。
最後走過來的是謝筠,他的腳步很輕仔細聽還能察覺到風裡的緊張。俊雅的五官寫滿焦急,嘴邊卻勉強扯出一抹笑。
他說:“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