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筠吃飯慢條斯理,靜動間充滿矜貴,還不忘悄悄把魚塊放在淩羽裳身邊,阻止她生吞魚骨。
“我能咬動。”淩羽裳再一次把一根魚肚子上的骨頭嚼碎吞下去,轉頭看謝筠。
謝筠動作不停,悄聲道:“……人,都不吃魚骨頭,快吞出來。”
大妖淩羽裳第一次和旁人一同吃飯,終于在下一次在謝筠眼巴巴的目光中吐出一根魚骨。
謝筠松下一口氣,他在人間不缺出去吃喝玩樂的經曆。别家的公子哥都喜歡在飯席上玩些新的花樣,隻有他一個專注桌子上的精美吃食,為此不少人在他吃飯的時候安排一些歌舞樂姬——世家公子什麼山珍海味沒有吃過,出來吃飯都是來尋歡作樂的。而且家裡的長輩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玩的更歡。時間久了,謝家貴公子的精緻吃相成了一股清流,隻要出府便是直奔酒樓,馬車裡還不忘備着各種零食點心,硬生生把自己的名号吃響了整個京城。
“還要嗎?”謝筠看淩羽裳面前碗空了,客氣的一問。就在因為淩羽裳搖頭的時候,她終于出聲了,“那就再來一碗吧。”
謝筠又盛一碗,看淩羽裳埋頭苦喝。
這樣子的一頓飯真是破天荒的頭一次,他最不喜和人同桌吃飯,現在看她在眼前沒有分寸的動作不但心中沒有不喜,反而還照顧起來了。
這頓飯吃的沒有一個人不高興,花三拍肚子躺靠在椅子上看淩羽裳收拾完最後一碗魚湯,說:“淩姐姐要是喜歡,我明天還去捉魚來做。”
淩羽裳頭一次感到肚飽,渾身散發着滿足的慵懶感,想到芳菲說花三一上午隻捉到兩條小魚提議:“明日我和芳菲……”
話音未落,客棧門外傳來砰砰的砸門聲,花三從椅子上跳下去,過一會兒屋裡的四人便聽見花三大罵:
“你們不是說客棧吃人?怎麼還敢回來?現在天色還不晚,你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門外的楊慎三人身上背籮筐,身上的衣服還散發着潮氣,“不等走下山天就完全黑了。我們就借住一晚,明日天一亮我們便離開。”
不等花三說話,身後的兩人開始叫嚣:“怎麼他們都能住,我們就不能住了?”
花三一轉頭便看見淩羽裳四人站在身後,身後屋子的燈光把他們四人的面孔隐在黑夜裡,腳下的影子一直拉到花三腳邊。他神情複雜,最後放下一句:“明天一早你們就趕緊走!”
謝筠目送楊慎三人進去,低聲問:“花三不是不喜歡他們,為什麼還放他們進來?”
淩羽裳回答:“他是守山靈,自然不會主動攻擊山上的凡人,也不忍心看他們在山裡出事。”
夜晚的湖水不似白天那般亮堂,湧上來的層層漣漪帶着些許腥氣。烏雲半遮住月光,從湖水中間漾起一個漩渦,最後越旋越大,冒出兩個燈籠般的大眼睛,注視水邊的客棧。最後一切的動作都仿佛化作一聲淡淡的歎息,湖水回歸平靜。
淩羽裳的屋子裡點滿蠟燭,最後謝筠還是不放心一起把他屋子裡的蠟燭也拿過來點上,臨走了還不問說:“要是不夠你就喊一聲,我就在你隔壁。”
淩羽裳點頭應下,眨眼間便站到謝筠面前,從手裡變出一個玻璃瓶說:“這是冷泉水,你喝了。”
謝筠:“你身體又不舒服了?”
他以為她今日與那怪物一戰傷了身體,還是需要他的血。
淩羽裳搖頭:“隻是想要你喝下去,你的傷還沒有完全好,是該喝藥的。”
謝筠聽話的拿到面前喝下去,淩羽裳揮手收了玻璃瓶。
一夜無夢,屋裡的蠟燭殘淚滿地,淩羽裳暗道一聲不好,猛地推門出去,剛走到樓梯口便看見謝筠快步過來:“昨晚上又死了一個。”
淩羽裳松一口凝眉,邪祟入夢殺人,昨夜沒有找她,芳菲和趙景桓是妖不會輕易死去。那隻有客棧裡的謝筠和另外三個凡人。現在謝筠安全站在這裡,死的就是楊慎那三個中的一個了。旁人的生死他不過問,自己作孽她能救一次,也不能次次都能救。
“放我……放我出去——!”這時樓下門外傳來喧嘩,其中一個獵人瘋了般砸門狂喊:“和我沒有關系——你不要找我!你不要找我!”
樓上的四人探頭去看,在那人再一次砸門時楊慎從裡面跑出來,把人連拖帶拽帶進屋裡。
誰知這時,客棧大門轟然大開,被拖進屋裡的人又狂奔出去,隻見他瘋了一般揮舞衣袖,不知疼痛般撕扯自己的面容頭發,還把身上的衣衫撕的松松垮垮。他叫喊着一頭撞上門框,鮮血頓時湧出澆染了半張臉,隻聽他大喊:“我沒有對不起你,你既不喜歡便不要找我回去!”又哀愁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能有什麼辦法改變容顔?”說着又是扶門擡頭猛撞。
他想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