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還未開花,那樹下的女孩倒生得一張白皙臉龐,烏丸似的杏眼若非流露出驚慌失措,倒真是個甜甜的小美人。沈硯認出來了,這是她姑母家大表哥的女兒沈瑩,在桑園裡一貫得寵,因而養得氣性十分大。
如今看來,這個十四歲的小侄女不止心高氣傲,心思也一徑往歪路上去了。
“沈硯、硯姑姑!?你怎麼在這兒,你偷聽我說話?”沈瑩吓得小臉煞白,尾音都尖了。
身後的侍女也驚恐萬分,縮着脖子恨不能把臉埋地裡。
“哦?”沈硯斜了她一眼,好整以暇道,“你有什麼值得我偷聽的,難不成,方才你說我壞話了?”
沈瑩臉上火辣辣的,辯解道:“硯姑姑你聽岔了,我和小銀在說一個采桑女呢,那桑女慣會哄我祖母開心,卻不是個好的……”
她仔細回想,确定兩人從沒提到過沈硯的名字,心放下一半。
“我聽岔了?”沈硯也不和她多說,轉頭道,“吳娘,你代我去和大姑母告罪一聲,就說我已有貪圖桑園、陰謀奪産之名,萬萬不敢留下蹭飯,這就先行一步。”
“你!”
沈瑩有些發怵,若沈硯真的這樣離開桑園,可想而知她定是要被父親和祖母罵慘了!
“姑姑,姑姑好容易來一趟,祖母常念叨你呢,你也不忍心叫她老人家失望罷?”
小姑娘就是好唬,聽見告狀就心虛了。沈硯可沒有長她一輩的自覺,從容睨了她一眼:“我雖讨嫌卻也知趣,惹了主人不喜,豈敢再在人前晃蕩。”
都是十幾歲,誰還不是個寶寶?
一旁的小銀和吳娘都驚呆了,尤其是吳娘。
這些年在太守府裡時,沒人敢這樣妄議沈硯,吳娘也就從沒見過沈硯這樣恣意率性的一面。虧她還一直覺得自家七娘是個清冷、不愛生事的泥人性子,這才真是想岔了!
從小到大沈瑩哪受過這樣的委屈?她盯着沈硯,唇瓣哆嗦,極力穩住聲音:“姑姑,我昨晚吹了風有些不舒服,現在就回屋歇息去。”
沈硯懶憊應了一聲,渾沒放在心上。
哪怕沈硯譏诮、敲打幾句也好,偏她對自己的委屈退讓看得這樣随意,這讓沈瑩心中更加不忿,不過是仗着自己生在舅公家裡,她沈瑩也姓沈,她也是沈家嫡孫女啊!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要叫沈硯好看!
這個小插曲很快過去。
等崔岑參觀完蠶室、織房和染房,已是午時一刻,這還隻逛了桑園一小半地方。沈硯中途又綴了上去,不緊不慢跟着晃了一圈。
午間擺席,果然不見沈瑩露面。
崔岑和大姑母上坐,沈複和沈輝主陪,桑園裡的幾個子侄輩連林萬峰都老實坐着,倒是大堂哥的兩個嫡子不見蹤影,一問才知是去鄰縣讨教學問去了。
沈硯與這一家都是面子情,不鹹不淡和侄子們閑話了幾句。
她的席位就擺在大姑母下手處,這倒方便了老太太時不時轉頭和她說話。
“阿硯,我記得你小時候最是淘氣,府裡哪個假山都要鑽一鑽,我這兒可真正是萬畝山林,你要是喜歡,可要時常過來玩。”
大姑母對沈硯是越看越滿意,不但模樣好,性子也軟和安靜,真要能和孫子湊成一對,桑園還是要落在她手裡,畢竟這才是她沈家的人。
大姑母一輩子要強,心裡實是對她那個入贅的夫婿有幾分看不起,沈家這座金山造的基業傳給兒子們,也總有一分不樂意。當年沈老太君力排衆議把桑園交給大姑母,大姑母便也将這責任扛起,她愛重自己的姓氏和出身,她身故後定也不能叫沈家産業交給旁姓。
老人家不糊塗,再怎麼樣招贅,這世間都是從父血論,兒孫畢竟原該姓林。隻有阿硯是她弟弟的嫡生女兒,是她的親外甥女,旁個人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