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不是不可能”,保安琢磨了兩秒,“你要真想找,可以問問這附近的幾個快遞點,我有聯系方式,如果是周圍的居民常客,應該多少會有一點印象。”
展熹承溫聲謝過,又仔細打聽了一番靜山劇院的現狀跟周圍構成。
臨走時,保安建議道:“小夥子,要是情況緊急,還是幹脆報警讓警察查吧。”他指了指太陽穴,“天色不早了,這附近偶爾有瘋瘋癫癫的流浪漢,碰上發病了,可不安全。”
展熹承正有此意,他還真認識一個警察。
*
南菱,孤湖公園。
自從前些年公園改建項目竣工,孤湖公園擎着本地實業巨頭跟政府的商業化投資,一躍成為各大藝術演出展覽的熱門地标。
植被松枝蒼翠蓊郁,湖畔垂梅頭顱低低浸入幽藍水中,宛如玉山傾頹。
演奏會在熱烈掌聲中圓滿落幕,大廳的觀衆卻遲遲未離場,更别提演出廳外頭還烏央烏央聚集了一大幫人,長槍短炮手機錄像裝備别提多齊全。
霍真意在台上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
古典樂什麼時候如此起死回生了?
朝着樂團巡演結束的慶功宴方向,霍真意順手拉住一個同事問:“今天人也來得太多了,出什麼事了?”
沒成想同事滿面紅光地擺擺手,一個箭步朝餐廳跑去。
“怎麼冒出這麼多媒體?”
“不清楚啊,今天孤湖也沒其他活動了……”
霍真意滿茫然費解,掏出手機剛想搜搜今天孤湖公園難不成是出了什麼突發情況,一沓熱搜标題争前恐後地彈出來。
【#展熹承方已向司法鑒定機構投訴#】
【#展熹承舊照流出#】
【#僞造聊天記錄是違法行為#】
【#展熹承童年好友爆料偷竊成性#】
【#南菱一中校方發布聲明#】
【#孤湖十大靈異事件#】
【……】
整整一天的網絡輿論博弈唇槍舌劍,明刀暗鋒,每一擊都是照着讓展熹承永不能翻身的地步往死裡下手。
霍真意後槽牙都冒出一股不寒而栗。
人言可畏,他不敢想當事人展熹承現在是什麼狀态。
氣呼呼地關了社交平台頁面,霍真意看得怒目而視,胸口熱剌剌的一片。
正巧這時走到賓客湧動的餐廳入口,霍真意擡頭一瞥,站在人群中央身形高挑的展熹承,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正托着一碟柑橘巴斯克慢條斯理地品嘗。
霍真意:“……”
霍真意默默反思了三秒鐘,還是他這逆徒太低估了恩師的情緒管理能力,忘了展熹承是貨真價實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暗流湧動的螢藍色沿湖邊緣,露天用餐區視野開闊,隔斷隐私性極高,血梅白雪,回廊蜿蜒。
紅泥小爐,霧氣蒸騰。
“……厲皎?”
霍真意跟梅揚互相從對方眼中看出了詫異。
“怎麼突然提起他。”梅揚脫掉皮衣夾克,兩手撐在桌邊琢磨着這個許久未提起的名字,迷惘道,“我跟厲皎沒什麼交集,也就一次他主動跟我說過話吧。”
“謝謝。”展熹承朝上酒的侍應生淡笑緻意,得到對方略顯慌忙的恍神,切開瓶口錫箔地侍酒刀幾不可查地抖了下。他穿了件高領黑色毛衣,寬肩長腿,能明顯看出平常有在健身,薄肌線條清晰且一點也不誇張,顯得修長又貴氣。
展熹承指腹在香槟杯底座搭滑了一圈:“說了什麼?”
梅揚過會兒還得回派出所值夜班,忍痛推開酒杯道:“忘了哪次英語考試,我隻蒙了選擇題,結果完美錯過所有正确答案。哇,當時氣得葉班把我揪到年級辦公室狂罵半個小時,他中場喝水休息的時候,厲皎正好去隔壁辦公桌交材料,路過就很認真地問我怎麼做到的。”
展熹承:“……”
霍真意萬分丢人地捂住臉。
展熹承也想問一句怎麼做到的。
“我跟厲皎倒是在管弦樂團排練偶爾有說話。”霍真意回憶着為數不多的交談,“但基本都是關于排練……恩,還有高二的時候,我們參加校際聯盟賽超常發揮,拿了鉑金獎,晚上大家慶祝吃夜宵,樂團老師不在,就偷偷喝了點果酒,不知道誰把話題扯到暗戀對象,好幾個人窮追猛打半天厲皎都沒肯松口說出是誰。”
展熹承拿酒杯的動作一滞。
“……厲皎有暗戀對象?”展熹承仰頭喝了口柑橘交織烘烤氣息的唐培裡侬,狀似随意地問。
霍真意:“恩,不過不知道是誰,他就說對方是第一名,但厲皎在一中獨孤求敗那麼多年,所以大家都猜是不是江大附中的學生。”
展熹承舔了下嘴唇,沒接話。
“我去”,梅揚也是大驚,聽得面目猙獰,“比他學習還好,他是想談戀愛還是想補課本碩博直讀?”
“再後來就是那天厲皎突然請我吃飯。”霍真意話鋒一轉,“我印象很深,因為前一天張嶼在郊區水庫失足落水了嘛,當時還傳言他是被霸淩才跳湖自殺的,鬧得風風雨雨,不過也沒聽說有找到哪些證據……”
剛一說完,霍真意就反應過來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個節骨眼,指控展熹承“校園暴力”的髒水還明晃晃挂在熱搜頭條,剛要岔開話頭,卻見展熹承徐徐眯起眼梢。
“咚——”
霧蒙蒙的骨白色月光下,校服污髒,蜷在廁所清潔雜物中的瘦弱男生本能縮起脖子,滿臉驚恐地望向一腳踹開隔間門的展熹承。
兩隻平淡得有些沒個性的眼睛無法自控地遊移。
形成了一種不和諧的詭異感。
一道白焰般的閃電燒滅覆蓋記憶的黑幕。
展熹承知道為什麼覺得眼熟了。
發現地下舊圖書館竟然暗藏餓鬼祭壇的那一夜,被關在教學樓四層廁所的男生就叫張嶼。